咚咚咚——
薛元秋抬手敲门,不多时,门内便传来脚步声。
“来了来了。”
小厮不耐烦地将头探出来,还没等说话,视野中便映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薛元秋道:“我来探望世子殿下。”
闻言,那小厮一秒换上谄媚的神情,打开门道:“您请,我们殿下方才还在念叨姑娘的名字呢。”
“真的?”薛元秋对此十分狐疑。
小厮信誓旦旦:“当然。”
嘴上念没念他不知道,但殿下心里一定在念。
不然也不会专门派他每日在此等候,听到敲门声就要开门瞧一瞧,他今日拒绝了不知多少人,才等到薛姑娘的到来。
说起来,殿下养了半个多月的伤,看薛姑娘方才的表现,这是丝毫进展都没有啊。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薛姑娘,殿下交代奴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恕奴今日无法为您带路了。”
“没事,你先去忙吧。”薛元秋拍了拍胸膛道:“来了这么多次,路线我已经记下来了。”
目送小厮离开后,薛元秋轻车熟路地往听竹院的方向走,路上还遇到了谢岚,也就是谢徵的兄长。
青年坐着轮椅,神情温和平静,依稀可以分辨出镜中轮椅少年的影子。
听说他们虽是同父异母,但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阿徵是闲不住的性子,才修养了半个月就想出门办案,祝白便让我来劝劝他。”谢岚坐在轮椅上,需要仰起脸才能对上薛元秋的目光,轻笑道:“正好薛姑娘也来了,可否帮在下劝一劝阿徵?”
薛元秋自然同意,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谢徵这可是相当于伤到了大动脉,修养一年都怕他会留下后遗症。
薛元秋对谢岚的印象不错,两人闲谈着到了听竹院,谢岚腿脚不便上不了台阶,薛元秋便担下了敲门的任务。
她抬手扣门,用寻常的音量唤道:“殿下,我和谢岚公子来看看你。”
可等到敲门声消弭,屋内也没传来准许他们入内的吩咐。
她蹙起眉,看了眼台阶下的青年,见他也面带忧色,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薛元秋攒着劲用力一推,整个人便失去平衡猛地跌了进去。
哗啦一声,似是有浆在水面划过,薛元秋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世界便陡然一暗,整个人被罩在了充斥着冷梅香气的衣裳中。
她下意识抬手扒拉,指尖刚碰到衣裳,就被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呵止:“不许摘下来!”
薛元秋虽疑惑,但没再去动脑袋上的衣裳,“屋内一直没动静,我才想着推门进来的。殿下,你还好吗?”
听竹院光线充足,此时大多数人刚吃过午膳,阳光颇为毒辣,即使视线被衣料阻隔,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屋内的构造。
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盆栽、屏风,还有屏风前的浴桶……浴桶?!
薛元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视线不断向上移,与谢世子似乎翻涌着怒意的眼眸对上,她登时站直身体,忙拉住头上想要往下掉的外衫。
“殿下,我什么都没看到!”
谁知站直身体后视野更加广泛,少年线条流畅漂亮的肩颈映入眼帘,还有蒸腾着热气的潋滟水波。
“薛姑娘,里面发生何事了,需不需要在下找人帮忙?”屋外传来谢岚担忧的声音,还有车辙转动的响声。
屋内却静了好几秒,一秒,两秒,三秒……
“大胆小贼,还不快给本世子出去!”
薛元秋绝望地闭上眼,险些被谢世子这一声爆呵吼得站不稳,她自知理亏,关上门后赶忙将已经行到院门口的谢岚叫住,简单又尴尬地描述了下方才的清形。
谢岚表示理解:“阿徵的伤口不能沐浴,便每天用清水擦拭,好不容易能下地走两步,他自然要仔细清洗一番。”
他眯着眼笑,但是这时候去净室又太麻烦,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房中沐浴。
薛元秋不自在地挠挠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她正欲道别离开,等将这次尴尬的乌龙忘掉再来探望,转过身后却看见屋檐下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他脸色仍旧不太好,周身威压吓得小厮抬浴桶的动静都小了些,淡淡投过来一眼后,便如同出谜题的人般回了屋内。
而身为解谜者的薛元秋笑容僵硬地看向谢岚,“谢公子,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
谢岚却摇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自己控制着轮椅往外走,意味深长地笑道:“在下的花草该浇水了,烦劳薛姑娘帮我劝劝阿徵了。”
“……”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薛元秋还是一步步走上台阶,敲响门扉。
“进。”这次屋内倒是毫不犹豫。
她像是英勇就义般打开门后,立刻弯腰认错:“对不起殿下,都是因为我太过担心您的安全,才让殿下威猛的身躯受到玷污,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您责罚!”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丢在桌面上。
“今日倒是稀奇,采花小贼竟也会认错。”谢徵冷呵一声,意带讥讽。
听他语气,不像是生气,薛元秋悄摸抬起头,便见谢徵坐在桌边,外衫松散地披在身上,眼尾泛着热意的红,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身后,发尾还在滴着水。
往日一张符就能搞定的事情,如今正在养伤中,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头发一点点擦干。
薛元秋见他没有继续擦的意思,便走上前,自觉地拿起有些潮湿的巾帕,挑起他的一缕湿发擦拭起来。
谢徵惊了一瞬,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而后又像是烫到了般松开,闷声道:“不用你擦。”
薛元秋小声讨饶:“殿下,是我喜欢给别人擦头发,您就让让我吧。”
她都这般说了,谢徵似乎再没了拒绝的理由,轻轻抿起唇,任由她随意摆弄他的头发。
只是这屋中被那热水蒸了许久,即使开了窗,热气也还没完全散出去,堵在心口,将他的心跳都蒸腾得快了几拍。
他垂眸,泛白的指尖攥紧衣袍。
“殿下,现在外界都在传丞相冯成弘是假文豪,说是抄袭了他人的诗文。”薛元秋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找话题说:“冯宴之在牢中自杀,冯大公子被找回来后,似乎得了痴傻的症状,其余三个被吓得疯疯癫癫,如今也不敢外出。”
“听桑桑和连公子说,这一切都是冯宴之所为。”
谢徵长睫微动,“你想说什么?”
薛元秋顿了顿,好奇道:“我就是在想,被抄袭的会不会是郑九?”
“冯家不是有留存下来的原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元秋擦着手中的发,没有说话。
谢徵略微细想,便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你在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公告于世,对吗?”
薛元秋闷闷地嗯了一声。
于公,郑文川是酿成这场惨案的罪魁祸首,没人能替死者去体谅他。但于私,《玉山谣》是郑九写给林玉儿的,而他们消失后,这首诗似乎是成了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唯一的事物。
屋内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只听鸟雀啾鸣,明亮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笼罩着静谧的桌边。
**
半个月之后,前来诊治的太医恭贺世子身体基本痊愈,为祛除灾厄,靖远侯世子决定办一场洗尘宴。
而地点就定在了薛府。
“在咱们家举办筵席?”听见前半句时,薛元秋神情如常,还能在薛父面前耍一套威风凛凛的招式,可听见后半句时,她的刀险些拿不稳。
“阿爹,你不觉得这有些不太合规矩吗?”薛元秋有种抱上领导的大腿,却被公之于众的羞耻感,想赶紧打消薛父的想象,“毕竟殿下身份尊贵,屈尊咱们这小家小院之中,未免有点太过委屈了。”
薛父喜气洋洋道:“世子殿下说是家宴,不必守这么些规矩。”
薛元秋:“?”
怎么每个字她都会读,连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呢。
薛父道:“殿下还说,这次办案是阿菱你救了他一命,故而殿下在咱们府上设宴。”
薛元秋表情格外不解,在铜镜中明明是谢徵救的她,出来的时候桑桑和连玺都看到了,不可能有假。
想到谢世子之前总是出乎意料的操作,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孩子静悄悄,毕竟在作妖。
这是要搞事的前奏啊!
这时,老夫人忽然要见薛父,说是有要紧之事。
以往这个时候,薛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叹而去,但今天却一反常态,昂首挺胸,嘴里还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
等薛元秋练完一套拳,薛父也脸色铁青地回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坐下便饮了一大杯茶,才勉强遏制住胸中燃烧的怒火。
薛元秋与柳白英对视一眼,薛元秋试探道:“阿爹,是不是关于宴会的事?”
薛父面色相当憋屈地点了点头,眼底含着失望:“你祖母说要将这次宴会交给二房来操办。”
柳白英着急:“这怎么能行,若是世子殿下知道后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薛父叹息道:“我跟娘说,容我再想想。”
老夫人年纪大了,她的吩咐不能违背,但谢世子的身份又摆在那里,这件事若是让二房来办,指不定会让世子殿下认为薛府不尊重他。
屋中唯一淡定的人就是薛元秋,见爹娘皆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她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阿爹,您不妨就如了祖母的意愿吧。”薛元秋提议道:“我与世子殿下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人挺好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发脾气的。”
“这……”薛父犹豫半晌,想到女儿都如此笃定了,她所说定然是真的,他便一咬牙同意了:“行,就听阿菱的。”
来去匆匆,二房便接下了这个看似威风的烫手山芋,着手开始准备。
薛元秋在府中晨跑,有时还能听见二房院子里隐约的欢笑声。
看来是太过兴奋,以至于一夜未眠。
她想去问问谢徵到底想做什么,奈何到处找不到他的身影,只好等夜宴当天揭晓谜底。
毕竟薛元秋觉得,他们如今的关系虽谈不上十分融洽,但也不至于敌对到谢世子想整她的程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