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静立窗前，望着眼前的灵视之镜，镜内清清楚楚地展示着林寒舟的练习情况，一言一行，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事无巨细。
他看得专注，眼神深沉，连搭在窗棂上的指尖亦没有半分动静。
直到听到声响，谢淮眸光微动，袖袍轻拂，让眼前的灵力涟漪般地散去，不留痕迹。
林寒舟一出去，就看到谢淮站在窗边，神奇，他居然没在打坐。他瞪大眼看，想看谢淮也许在看自己练习的细节，哪怕一点也好。
可惜眼前人表现得过于完美——玄色衣袍被微风拂动，却更衬得他身形稳如山岳，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半扇窗棂，将天光都挡在身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不知为何，林寒舟脑中闪过一句话，与其期待谢淮喜欢人，不如期待母猪上树。
但他还是提着那把插着鱼的剑，满脸笑容地走向他，笑着说道：“师尊，你看！我刺中了。”
他说话间，外头的天空就闷雷一响，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也许是闷热了好几日，竟是下大雨了。
谢淮的声音亦如大雨般冷寂：“做得很好。”
林寒舟：“师尊，我把鱼做给你吃了吧？好吗？我们一起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雨丝从外头飘进来，落在谢淮背后的墨发上。林寒舟有种想为师尊遮风挡雨的冲动。
“行。”
林寒舟得了话，转身就要走，就听谢淮喊他：“寒舟。”
林寒舟回头，“嗯？”
“……剑花不错。”
林寒舟一愣，先是啊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红晕直接抵达耳根，他哦了一声，转身噔噔噔地跑掉了。一口气跑到廊上，听着淅沥的雨，让雨丝润着他发烫的脸庞，许久，才让那抹红晕缓缓褪去。
天啊，这脸丢大了。
到了厨室，林寒舟还在懊悔，早知道就不弄了，是不是太刻意了，他不会发现自己喜欢他了吧。
啊！无语。
自己也太会装了，就没见过像自己这么会装的人。
郁闷完，林寒舟把满腔复杂情愫转移到砧板上的红鲤鱼上，“可爱的小鱼啊，对不住，我要吃你了。其实我心情挺好的，不吃你也没事，但刚才我已经答应师父要把你烧了。你放心吧，你去后，我会为你祈福祷告，多念几遍往生咒的。”
过了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鲤鱼就做好了。
他端着这道菜到了打坐室，看到谢淮还在窗边站着入定，身后的长发已经被浸润得湿透了。
林寒舟故意选在了窗边这个位置，坐了下来，笑道：“师父，你尝尝看。口味偏甜一点。”虽然这么惨过，但他还是喜甜。
他看着谢淮走到桌边坐下，稳稳地下筷，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后抬了一下掌。
林寒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谢淮不喜欢，一看鲜鱼，心道，不对呀，看着就色香味俱全嘛。鲤鱼色泽红亮诱人，宛如上了一层晶莹的糖衣，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他随意拨了一点嫩白的鱼肉放嘴里，只觉得酸甜可口，热气裹着酱香、醋香与鱼鲜蒸腾晕散在口中。
“不好吃啊，师父？”
谢淮道：“很好吃。”
接下来林寒舟看着谢淮吃了一大半，方才心安。吃完鲤鱼，正准备收盘的时候，林寒舟察觉自己身后的长发并没有被打湿，可是自己明明就坐在窗台边啊。
他去偷看谢淮的侧脸，想起刚才那一个收掌的动作；再看窗外——不知何时，雨还在下，但并没有飘向他们这个方向。
林寒舟恍然过来，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刚才那一收掌是在止雨？
其他大乘他不知道情况，但他知道，谢淮是绝对有这个实力。
他倒是想帮他，但谢淮已经先他一步了。
林寒舟不由地低下头，扁着嘴无声地笑起来。收好盘子后，便哼着成了调的小曲儿，转身离开。
今日真的太幸福了。
他只觉得自己那点隐秘的欢欣，像落入清水的墨，在心间甜丝丝、晕乎乎地荡开，再，再也收不拢了。
……
练习耗光了他的精力。林寒舟回到房后，便拖着身体迅速沐浴完，随即火速地爬上了他的专属灵榻，准备睡觉。
睡的时候还看了眼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下着大雨，林寒舟有些害怕地把被子往回拉，希望不要打雷，他双手合十地乖乖地躺下。
他躺好就闭着眼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又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爹娘出事的那天。他一个人在水凌门长长的廊上跑着，赤着脚，一直跑，一直跑……
那个长廊怎么会这么长啊，他一直跑不到尽头。
此时天空的雷不断地落下来，轰隆隆的，恍如雷劫。
也就是那一天起，他无比害怕打雷，天空打着雷，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在梦境里，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的喉咙，窒息感如潮水般淹没上来……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林寒舟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榻上，就这样坐着，也不敢睡。梦里全是追他打他的坏人，他不想睡了……他把头蒙在膝盖间，低低地啜泣着。
哭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动静，他听到门外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寒舟——”
是师尊，师尊他来了。
林寒舟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扑到了谢淮的怀里，“师尊！”他是真的害怕，也顾不上太多了，更没有其他什么心思。
谢淮的双手本是垂下的，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少年瘦弱的脊背，问：“做噩梦了？”
林寒舟听着这磁性的声音，乖乖地点头。
“别怕，你睡吧。师父在。”
林寒舟想了想，仰头问：“师父，你能陪我一会儿再走吗？”
谢淮：“好，陪你一会儿。”
林寒舟重新回到榻上，盖好被子后，目光落在床榻边那道玄色身影上——谢淮竟就坐在那里，高大挺拔的背影如山如岳，将他眼前的光线都遮蔽了一大半。他有些不敢置信，以至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一丝声响，就会惊散这似幻的梦境。
前世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像对待徒弟一样对待自己，有这种爱护，也足够了不是吗？
他大着胆子抓住谢淮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师父的大手中。自己的手很是细腻，与谢淮这只总是练剑的手完全不同。
林寒舟想，幸好娘亲叫自己泡手，他低声道：“师父，我握着你的手吧，好不好？”
谢淮抓住他的手，微微地翻转过来，将宽大微砺的掌心紧紧覆在他的手背上，再拍了拍，“好，快睡吧。”
“嗯。”
林寒舟心满意足地闭眼，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了。他能感受到师父的体温，宽厚得能将他的手完全包裹的掌心，以及粗砺而真实的薄茧……他将脸颊往被子里埋了埋，几乎是立刻便沉入了温暖的睡乡里。
谢淮等林寒舟睡着后，方才离开，离开前施法将徒弟的房间与外界的巨雷分隔，这样的话，林寒舟便无论如何都听不到一点雷声了。
……
林寒舟睡到天大亮，看了下窗外，已经天朗气清，分外明朗了。只有窗外的绿叶上的滴露提醒着昨晚的狂风暴雨。
所以昨晚，师尊真的来了，守护着他？
他盖上被子，把脸蒙住，嘻嘻地笑。怎么办呢，就是很开心嘛。
单纯的，不图回报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哼着小调先把几盆厚叶草端到外头晒太阳，又去衣柜挑了今日要穿的服饰。他决定要穿得隆重一点，
——今日可是要去学宫的日子啊。
前世在学宫，他受了很多委屈。他们心照不宣地合伙冷落他。当然，就算如此，他还是受欢迎，有一群拥护者。
但林寒舟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大友、小鹿，以及许君撷等人，他们都是玄静师尊的弟子。
比如这里的大友，或者说他也不是讨厌他，而是他极力地维护萧逐，是萧逐的头号追随者。不过因为后面他和萧逐就没冲突了，自然大友也就不针对他，反倒针对起许君撷。
许君撷等人则是家世和他相当，人也漂亮，算是他带头跟他做对的人。
此人其实也不算千山的，是田云峰的弟子，来千山学宫修习。
后来许君撷和他的师兄陈临漳结为道侣，两人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反正就是他过得有多憋屈，这许君撷过得就有多甜蜜。
气煞他也。
反正就算是打算不再意气用事，他也绝不能被这许君撷压过一头去。
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漂亮，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漂漂亮亮的。
他喜欢自己如此，漂亮挺好的。
他挑了件月白色袍服，把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站在自己硕大的琉璃镜前照了一遍，便去拜见师尊。
“师尊！”声音轻快活泼，来悬剑峰不过三月，他已经一扫重生前的阴霾，表现得完全像悬剑峰的主人了。
他是那种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本来就是喜好张扬的俏孔雀，就算是一时被迫收起了尾巴，落魄了一阵。此时此刻，接受了这么多的宠爱，也足够他恣意地绽放自己的华丽羽毛了。
也许是装扮得很特别，谢淮微微皱眉，还是交代道：“早些回来，别生事端。”
林寒舟笑笑，“知道了师尊，你放心。”他想了想，笑问，“师尊，你不夸夸我吗？这一身好看吗？”
谢淮：“……你去学宫是修炼的。”
林寒舟道：“嘻嘻，我知道嘛，装扮这一身也不花我多少时间嘛。而且我穿得好看一点，我自己看了也很舒服哦。难道师尊看了觉得不舒服？”
谢淮：“…………嗯。”
“就是这样啊，师尊。”
谢淮：“快去吧。”
林寒舟笑着点头，带好自己的小灵兽，飞走了。
他是不用剑御行的，而是有自己专属的凤凰——这也是爹娘他们给自己的生辰礼。凤凰的叫声明亮清脆，还能疗愈修士。林寒舟知道，就是千山中等修士也没有他这样漂亮的灵宠。
他坐着凤凰来到学宫，稳稳落地的时候，好多人都看了过来，其中就有萧逐等人。
林寒舟一眼没看那些人，转身便进了仙堂。
谢淮：这黏人的小妖精。
再次声明，非单相思，是双向暗恋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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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章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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