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折竹对他总是宽和的，就连此刻也是。
大乘期的神识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阻碍，他轻而易举地探入到了他的识海当中。
萧折竹现在沉睡着，陆成锦都怀疑，若是自己现在想要对他下手，都不会受到阻拦。
……罢了。
恶念只在心底盘旋一瞬，陆成锦凝神，运转着那功法，彻底将自己的神识送进去。
一声轰鸣。
眼前似乎空白一瞬，随后就是无尽的火，灼得陆成锦神识发疼，景象都被扭曲到模糊不清。
他试探着继续往里探，越来越热，热到神识都快化开的时候，终于瞧见了一道白衣身影。
不完全是白衣——到处都带着血色，衣摆还燎着火，布料破碎成了蝴蝶四散。
发尾似乎也有些焦了，陆成锦瞧见他抬手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踩着累累白骨往前走。
……是要去哪？
可怖的热意已经不允许他往前走一步，陆成锦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瞧着萧折竹的身影消失在火里。
他的目光移向别处。
火中还隐约能瞧见几处石碑，只不过太模糊，陆成锦瞧不清楚上面刻的字，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干站在原地。
他想起来萧折竹同他讲的凤凰一族。
虽说没有详说所见，但这里的模样像极了萧折竹口中那处中心之地：今夜会有这一场梦魇，是因为那所谓的禁制么？
陆成锦思索的时间，萧折竹的身影已经重新出现，比起方才瞧起来要憔悴不少，他心底一揪，萧折竹忽然抬起头来，瞧向了他这边。
灼烫感在瞬间消失，一眨眼的功夫，陆成锦发现自己的神识已经被萧折竹给驱赶出来。
一阵头晕目眩，还没等睁眼，一根冰凉的手指就点上了他的眉心。
方才在萧折竹识海当中的不适尽数散去，如同泡在温泉当中，熨帖至极，随后就听见萧折竹无可奈何的轻斥：“不要命了？”
他睁开眼，对上那双清透的凤眸，心忽然猛烈跳动一下。
“大乘期的识海你也敢这般莽撞地进，若换了他人，你运转功法的时候都可能直接暴毙，轻些也要魂魄重创变成傻子——只是一场梦魇，我不会出什么事，你这般心急做什么？”
萧折竹一字一句都是责怪，陆成锦听着他那温和的语气却生不起半分委屈来，甚至自虐一样，恨不得萧折竹多骂他几句。
他平日里斥责别人也是这副样子？
哪里能让人生得气起来，又当真能压制得住那些恶贯满盈的魔修么？
陆成锦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握住搭在自己额头的那根手指，萧折竹顺着他的力气松下来，陆成锦紧攥着，低低讨饶：“是我一时冲动，您别生我的气。”
萧折竹已经坐起来，陆成锦也跟着坐直身子，将那只手搁在怀里，无师自通地撇下眼尾望向眼前人，轻抿着唇，好不可怜。
萧折竹静静地瞧着他，瞧到陆成锦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终于垂下眼睫，发出一声轻叹：“没生气，只是担心。”
“你这次算是运气好，我神识全都浸在梦魇里，没顾得上外面，不然你若出了事，即使我将云溯请来，怕也难救你，”萧折竹抽了下手，陆成锦犹豫着松开，却又被反手握住，“神识可还有不适？凤凰火可以烧灼灵魂，我担心你神魂有损。”
原来不是萧折竹朝他主动敞开的识海。
是意料之中，但陆成锦心底还是生出来一股莫名的委屈，听见他问，将神识沉入内府，粗略地扫过一眼之后便摇头：“无碍。”
萧折竹也不知道信了没信，不过并没有探出神识来求证，只是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没有下次，成锦——别让我担心。”
这句话比方才无数句轻飘飘的斥责都要管用，半命令的语气，陆成锦下意识地挺了下腰正襟危坐，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用这种术法？”萧折竹神情稍缓，故常的笑意又一点点漫出来，却问出一个陆成锦怎么都没想到的问题。
羞耻一下子席卷全身，陆成锦脖颈发热，他瞧不见，但应当是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
萧折竹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功法是什么吗？可让他说……萧折竹会不会觉得他另有所图？
少年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萧折竹静静等了一会儿，眼中笑意逐渐被疑惑取代，他刚想要开口询问，陆成锦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地道：“是……之前在书房瞧见的双修功法。”
话音一落，萧折竹眸子里的错愕简直要化为实质，陆成锦慌乱地错开眼，手上却忍不住抓得紧了些，飞快地思索借口来找补。
最后只得到眼前人的一声轻笑。
陆成锦一下子僵住，连带着脑海里也变得空白。
萧折竹这是什么意思？在意还是不在意？
这个问题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但陆成锦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倒是机灵。”萧折竹只说出来这一句话。
陆成锦一怔，没想到紧张半天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欲言又止几次，问：“……您不怨我？”
“怨什么？”萧折竹的疑惑不像作假，“那创造出这功法的人应当也不曾想过，双修的功法能被你断章之后拿来探我识海——”
萧折竹说到这，忽然顿住，失笑，调侃道：“莫非成锦还真的想要同我神识双修不成？”
“没有！”陆成锦毫不犹豫地否认，对上他的眼神一下子又散了气势，慢吞吞地补上后半句，“我从来没……那么想您。”
萧折竹对他的辩解不置可否，只是道：“双修不行，你我神识相差太大，我再如何收着都容易伤到你。虽说修为差距越大获益便越大，也得等到你化神之后才能受得住大乘期的神识。”
“我当真没——”陆成锦已经快要无地自容，听到他这般淡然地谈论最私密的事情，硬着头皮继续为自己辩驳。
“我知道。只是个提醒，”萧折竹看他窘迫，终于大发慈悲地应声，笑容却半点没少，“成锦不必多虑。”
这要他怎么不多虑！
不过说得也是，萧折竹一个大乘期的魔尊，跟什么样的人双修不成，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他能图的东西，也没可能……双修。
“好了，”萧折竹抬起另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推着他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人，被捉着的手也顺势抽出来，搭在另一边肩膀，“打坐修炼，把神识巩固一番，你刚才这一动荡，于修为有损。”
一谈到修炼，萧折竹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言出法随，再多的绮念也被压下去，陆成锦彻底冷静，顺着他的话结印，将神识重新沉入识海。
稍后，他在自己内府里面瞧见了一缕青色的灵力。
萧折竹这次没有用神识，而是用的修为在引导他。
陆成锦心神一动，差点就要抽出来，又听见萧折竹一句“静心”。
神识在言出法随的作用下稳稳地留在体内，陆成锦修为不够，没法在这时候多分神控制躯壳跟人交谈，就只好自己乱想。
萧折竹这段时日一直对修为的动用很谨慎，能用神识便用神识，今日忽然换了方法，是因为方才在识海里，神识受损了？
都说是梦魇，那凤凰火烧灼神魂，陆成锦不相信萧折竹这个承受凤凰火的主体会半点事情都没有。
尤其在识海中，那神识化身瞧着那般狼狈。
他在里面待了没多久，神识就有一种要烧化了的痛感，那可是萧折竹的识海，凤凰火是直接在其中烧起来的，即使是大乘期，也不会有多好受。
只是因为一个故事。
陆成锦一下子对那素昧平生的凤凰一族有了抵触。
也是这方世界不再有凤凰，若教他亲眼瞧见，陆成锦觉着自己不会对这传说中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兽再有什么好态度了。
担心萧折竹灵力用太久会出问题，陆成锦心里把凤凰骂了一通之后便全心投入到稳固神识当中，完完全全抽身的时候，一整日又消磨过去。
他一从入定状态抽出来，便转头去瞧萧折竹。
魔尊大人的脸色还是苍白着，重了轻了看不出半点端倪，直叫人心疼，陆成锦心尖一软，一句“多谢”就脱口而出。
他鲜少因为自己的事情，跟萧折竹道谢。
后者也怔愣住，紧接着摇摇头：“举手之劳，成锦不必在意。”
陆成锦轻轻“嗯”一声。
“想出谷么？”萧折竹忽然问，“你应当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瞧一瞧了。”
“……没什么好瞧的，”陆成锦摇头，“我所牵挂之人就只有青绮，眼下她也在谷中，那里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人物。”
“城中也没有？”萧折竹又问。
陆成锦蹙眉：“尊上，是指何人？”
“我也不知，”萧折竹笑起来，一挥手，两人面前架起一面水镜，里面是凰炎谷中的景象，还有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只是方才忽然感应到，谷中来了位客人。”
陆成锦：（小狗撒娇）
萧折竹：现在还不能双修（一本正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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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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