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玉死了。
去凡尘界的马车出了意外,她从悬崖上坠落,护送她的护卫害怕昆仑派找麻烦,偷偷跑了。
这个消息起初并没有传回来,直到凡尘界迟迟等不来人,给昆仑派发出消息,他们派人去探查时,才从悬崖边的痕迹推测出了真相。
哪怕如今姜岁玉没有修为,属于她的命牌早就成了一块毫无用处的木牌,但是没有人相信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一个凡人还能活着。
即便活着,深渊底部的恶鬼怕是也会将她撕碎了,活活吞进肚子里。
这个消息并未传得沸沸扬扬,最先知道的是昆仑派里高层的长老们。
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姜青的门徒,姜岁玉灵力未失时,他们拧成了一股绳,跟在她身后,与宋知年一派打擂台。而自从姜岁玉丹田被毁,无法再修炼后,以她为首的派系便从内部分裂了,不少人转而向宋知年投了诚。
如今,宋怀与薛岐结为道侣后,向他投诚的人越来越多。无他,只因为薛岐是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融合后期的实力,如今宋知年更是将所有的资源都倾向了他,相信在这二十年里,他足以结成金丹。
不到两百岁就结成了金丹,实在可以说是一句天纵英才。到时候,若是他在升仙大会上取得前十的名次,被选入白玉京,那他们昆仑派恐怕才是真的能再上一层楼了。
不过,想到这里时,他们脑海中不由自主划过了另一道纤瘦的身影,如果姜岁玉还活着,他们几乎能确信,她会被选入白玉京。
相比起薛岐而言,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她生来就是皓月,注定无人可岂及那份耀眼的光芒。
思及此,长老们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了,天妒英才。
这边,宋知年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憔悴,他眼下一片乌青,双目赤红,满脸沉痛,看上去就像是无法接受女儿离世的父亲。
他哑声道:“是我作为父亲的过失,我没能保护好她,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担心她触景生情伤了心,才决定送她去凡尘界……”
他痛哭出声:“都是为父的过错啊!”
一时之间,长老们纷纷都说道:“掌门节哀。”
然而众人心底想的却是,你若真在意女儿,又何必兴师动众地叫来我们,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不其然,在宋知年哭诉的时候,便有人出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掌门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相信岁玉在泉下也会知晓。”
“不过,岁玉已死,姜掌门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消失了。宋掌门若还是行代理之职,恐怕不妥。”说着,他跪倒在地,高声道:“还请宋掌门选择吉日,正式接任我昆仑派掌门之位!”
他说完后,顿时又跪下了无数人,高声道:“请宋掌门正式接任掌门之职!”
宋知年恨不得一口应下,他强行忍住了那股躁动,假意推辞道:“这……宋某何德何能啊。”
支持他的长老们再三恳求,一声高过一声,这下,即便是心里还站在姜青这边的人也知道大势已去,他们颓唐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跪在了地上。
那一瞬,宋知年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间的心脏在砰砰直跳,多年来的夙愿就要实现,他难以自抑地攥紧了拳头,就连呼吸也不免粗重了几分。
“既是诸位再三恳求,那宋某就却之不恭了。”
长老们齐声道:“掌门英明。”
此时,道侣大典才过去了三日,薛岐和宋怀之间便生了龃龉。薛岐想不通,为什么先前那么温柔娇美的宋师妹,在成为他的道侣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她像防贼似的天天盯着他,但凡他与哪名女弟子多说了几句话,两人便会迎来激烈的争吵。
宋怀过度的占有欲终于将薛岐逼到了极致,他忍无可忍,怒道:“宋怀,我是你的道侣,不是你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你如此限制我的生活,到底是为何?”
他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道:“宋师妹,从前的你多么温柔善良,怎么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你太令我失望了。”
薛岐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宋怀的火气也一下升到了极点,她怒到极致,不假思索道:“薛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君子吗?”
那句盘旋在她心中的话在盛怒时脱口而出。
“你若真是君子,此时就该随着姜岁玉一同死了,又怎么会成为我的道侣?!”
话一出口,宋怀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慌忙闭住了自己的嘴巴,脸色有些难看。
然而那句话薛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惊恐地握住宋怀的肩膀,声音发颤。
“什么叫……随着姜岁玉一起死了?阿玉她怎么了?”
他这副模样落在宋怀眼里,后者只觉得心中愈发凄苦悲凉,抓住她肩膀的手力度很大,那股钝痛感传来,宋怀带着报复的快感恨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姜岁玉死了!”
“在你我结为道侣的那天,她从悬崖坠落,掉进了深渊!”
“她死了!”
薛岐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像是消失了,唯独宋怀那句她死了在脑海中不断回响着。
一声一声,格外清晰,几乎剜了他的心。
他忽然觉得心脏被紧紧攥住了,就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他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开口,捏着宋怀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你说谎。”
他将人推开,红着眼喝道:“你说谎!”
说着,他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见他离开,宋怀脱力似的倒在了地上,她咬着唇,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从小,娘就告诉她,身为女子就要牢牢抓住身边的男人,只有这样,才能拥有一个好的前程。
她的娘做到了,成为了昆仑派风光无限的掌门夫人。
后来,她学着母亲的样子,从姜岁玉手里抢走了薛岐,成功和对方结为了道侣。现在,就连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是她阴影的姐姐,也已经死了。
她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也再没有人事事压她一头,可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
薛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只知道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那座小院。
墙角探出的那支梨花已经有些枯萎了,它在风中歪歪斜斜晃动着自己的身躯,好似随时都要坠落。
这里的一切都让薛岐熟悉,但此时此刻,这份熟悉却让他无端恐惧。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极缓地走上前,推开那扇门。
姜岁玉才走三天,屋里未落灰尘,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就好像住在里面的人从未离去过一样。
薛岐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桌边的银盆,里面似乎是烧了什么留下的灰烬,在那抹铅灰中还留有一小截艳红。
薛岐忽然觉得整个人害怕到了极点,但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往那里走去,越是靠近,心里的恐慌便越盛。
不要是它!
不要是……那个剑穗!
短短几步路,仿佛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而他也终于看清了在灰烬中残留的红色究竟是什么,那一刻,薛岐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痛楚在心间泛起,他颤抖地从灰烬中拾起一截。
哪怕只剩下一截,他也认得出来。
那是姜岁玉唯一送给他的东西。
先前,剑穗被要回时,他心中还抱着一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对方有时握着那枚剑穗的时候,会偶尔想起他。
可是薛岐怎么也没有想到,姜岁玉竟然把它烧了,仿佛他们过去的种种情谊,也都被这把火烧尽了。
薛岐恍惚想起一段往事。
那时,姜敏汝病重,他与姜岁玉在她的床前哭得泣不成声,那个曾经美丽的姜夫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姜岁玉的手放到他的手心,接着道:“你与阿玉从小一起长大,应当知道这孩子颇为要强,心里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她这性子将来怕是要吃亏。”
“薛岐,你是姜姨看着长大的,是个品性淳良的好孩子。姜姨不需要你做什么难事,只希望我走之后,若是将来阿玉受了委屈时,你能多照看几分。”
那时,他跪在床前,握着姜岁玉的手哭着道:“姜姨放心,薛岐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玉。”
那一刻,他是真心的。
可是后来,宋怀的眼泪,宋怀的不安,宋怀的温柔,一步步瓦解了他的防线,他的心不自觉偏向了需要安慰的宋怀。
薛岐曾经总在心底告诉自己:姜岁玉是完美且强大的,她是天之骄女,不世英才,不需要他人保护,一个人便能做到旁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可如今,他突然醒悟了过来。
这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薄情寡义,懦弱自私的卑劣谎言。
当初姜岁玉在问他是否知道宋怀的心思时,他的心其实已经偏向了宋怀,却仍是下意识撒了谎。
也是那日起,姜岁玉与他渐行渐远。
直到现在——
“姜岁玉死了!”
那句刺耳的话再度回响在耳畔。
薛岐气血上涌,口中一阵腥甜,咚的一声,他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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