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认为祁莉莉无可救药，而祁莉莉不这么认为。
她的主治医生是王主任，而他是个很喜欢给别人开电疗的医生，秦安也是他的病人，虽然只是抑郁并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但他还是给秦安开了电疗。秦安每次提起他就会吐槽他的医术堪比杨永信，对于她的实际疗效远远不如形式主义上的效果大。
故而，祁莉莉也有电疗。
一开始相安无事，只是每周祁莉莉去做电疗的那三个上午比较安静而已，谁也不会嫌弃环境好而刻意去分析缘由，所以我也总是忽略祁莉莉不在活动室的事实。
电疗简称MECT，全名无抽搐电休克治疗，需要全麻且禁水禁食，所以为了防止做电疗的人吃饭喝水，在做电疗之前会把她们留在护士站正对着的五号病房由专门的值班护士把守，集中在一起管理。秦安做电疗是和祁莉莉一起的，故而当秦安讲起来这个离谱的故事时我并不太敢相信。
因为不做电疗的人十点半左右吃完饭和药之后才能回病房睡午觉和做电疗的人碰面，那天整个上午我都对即将耳闻的“重磅新闻”一无所知。
从活动室回病房需要从急救室中间穿过去，急救室经常会有发病的病人绑在床上，那天，我看到了祁莉莉。
她的手脚都被约束带勒着系在床柱上，无力地垂着，手被勒得微微肿胀，粉色的猫眼美甲闪着死鱼鳞片一样枯竭的光。
她整个人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动弹不得，往常精致的小卷发乱糟糟地和眼泪汗水混在一起黏在脸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好久都没有眨一下。
嘴唇发白泛着干燥的死皮，面无表情，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没有了虎牙，小酒窝，她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就像蝉蜕那样，脆弱，轻盈，好像一碰就会风化成粉末。
回到床上，秦安小声和我分享上午我错过的事情。
“祁莉莉今天上午突然发病了你知道吗？”
“她不是一直都特别乐观吗？怎么会突然发病？”匪夷所思。
“说起来有点好笑，祁莉莉说自己已经结婚了，不能让除了她老公以外的男的碰她，之前护士给她扎针的时候她就一直说一直说，但没人理她，因为护士都是女的嘛。然后王主任不是过去MECT等待室等着我们输完液给我们做电疗吗，他看见祁莉莉了问她最近怎么样，好像不小心还是怎么着碰到她的手了，她就突然开始尖叫开始又哭又闹的……”秦安叹了一口气，“够不够离谱？”
相当震撼的感觉，至少对我的三观来说是这样的。
大清早就完了，未曾预料到居然还有给丈夫守贞的，还是如此激烈的守贞法，不亚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秦安无奈摊手，“最后还是好几个护士把她绑在床上打了麻药进去做电疗才安静下来。”
“祁莉莉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
“算了，都是精神病谁也别说谁了。”
我感觉祁莉莉有一点“作”，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感觉祁莉莉这样的行为就像内娱艺人立人设和中二少年装X一样假。
就和高中班主任一样莫名其妙。
但命运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闭环，总是一次又一次颠覆我的观点，在精神病院外面时还不觉得，但一进去，我就从未猜对过事情的发展进程。
我和秦安以超过半数的选票和护士的支持，成功当选七病区野生院长。
同时又以卓越的办事（搅混水）能力得到相当一部分病人的推崇。
最终结果就是祁莉莉找到正在散步的我们，疑惑发问，“我听说你们是这里的院长，那你们这个‘院长’是陈院长或者王主任和唐医生认可的吗？”
两个依靠精湛骗术当选院长之位的冒牌院长对视一眼，满是心虚。
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对对对，我们是陈院长和王主任承认的，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和我们说，我们帮你解决……”
我话音未落，秦安挽着我胳膊的手一个用力，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闪避漂移，两位院长飘然离去。
事情到这里本该就会结束，但祁莉莉偏不。
她就像是找到了救赎的鬼一样缠上了我们。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她只要看到了就会凑上来。
“你是……梅若吧？你是秦安？我可以跟你们讲一下我和我前男友的故事吗？”
这是一个过于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故事。漫长到让秦安好几次不耐烦拉我走开，窒息到最后我和秦安都沉默了，从此不那么排斥祁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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