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灭山火这事云胡也是空有理论,到了真刀真枪之际,她心里也没底。比如点火地离火场多远、多长,怎么点?她也不知道。
不过豪言已出,只能硬着头皮拖着残腿去到火场一通指挥。
她打开直播,恰巧直播间有个人当过消防员,给了她很多建议。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把山火灭了。
此时,山火外缘与北祁镇只余十几里。靠近山根的几处农田、枣林和柿子林都被烧了个精光,但已算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忙碌了一天一夜,云胡嗓子都干得冒了烟。她灰头土脸,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心里一阵后怕。
还好火灭了,不然……
“云公子,喝点水吧。”一个大娘拿了瓢水来。
云胡感激笑笑,仰头把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放下瓢后,发现眼前围了好几圈人,也个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好像刚从灶膛里捞出来一样。
男女老少几十人,全都盯着她一个。
呃……
他们要干啥?
该不会知道这山火是因她而起,要秋后算账吧?
不带这样的啊!
云胡心里哀嚎,单手撑地挣扎着起身。酸麻的腿脚不听话,她再一使劲,结果用力过猛身子一歪……
眼看就要当着几十人面行跪拜大礼,一只大手陡然斜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云胡一条腿半跪在地止住了扑街之势,抬头一看竟是裴稷。
“你怎么来了?”说话间,云胡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裴稷连日来奔波无休,伤口隐隐有严重趋势,是以今日被骆家主强行按在家中养伤。
他皱眉:“你打算一直跪着说话吗?”
云胡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笑笑,借着他胳膊站起身来。
“你来得正好!”
云胡起身后并未松开裴稷,不仅没松开,还顺势靠在他身上。圆润的藕臂直接攀上他高大的肩头,努力拉低他温热的脖颈。
大概碰到了他伤口,裴稷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却并未说话,反而配合着她,放低了身姿任凭她亲昵地揽着自己。
跟在裴稷身后的符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直直盯着自家公子干净脖颈上的黑爪子。
他家公子,何时这么被人亵渎过!
“他们,”云胡同裴稷咬耳朵:“不会是找咱俩麻烦的吧?”
裴稷斜睨了她一眼,无奈,又想笑。
这些人虽形容狼狈,但眼神中显而易见的带着感激尊敬,也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会看不出。
“云公子,真是谢谢你!”几位百姓上前。
原来是感谢她的啊!
云胡松了一口气,这才松开裴稷的脖颈,站直身体,改为扶着他的胳膊。
“谢,谢我干啥!”她不好意思。
“若不是云公子大智大慧,出得以火攻火的法子,我们北祁镇就毁了。”众人拱手拜谢。
“云公子聪慧过人,义薄云天,那日我们多有得罪。”一老者过来,脸上带着歉意,拱手道:“还请云公子不要怪罪!”
旁边膀大腰圆的壮汉也跟着拱手,脸上红得像猪血,也不知是救火热得还是别的什么,诚恳道:“那日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云公子好意!”
云胡仔细看了看,才看出这两团黑人是那日在别院的“熟人”。云胡不知,这两家担心以火攻火失败,早就打包贵重物品准备跑路了。
她脸上挂着笑,心里想的却是若他们知道前因后果,指定扒了自己的皮。赶紧摆手,眯着眼睛道:“不用谢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就算山火并非因她而起,云胡也自认是自己应该做的,可大家都认为她是谦虚,更加对她赞口不绝,甚至还有热心的大娘拉着她的手问她家住何处,年方几何,是否成亲。
大家眼神热切,都等着云胡回答。还有好几个姑娘,眼含秋水,既兴奋又羞涩的望着她。
符来站在云胡身后,昂首挺胸,面带得色,好像那些姑娘望的是他一般!
自11岁追随裴稷以来,符来出生入死受伤无数。他曾孤身闯过匪窝,独自与江湖帮派周旋数月,也曾持一杆大旗冲锋陷阵。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高光时刻,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感激崇拜,那种感觉真比杀了匪首还要自豪。
他心中得意,不由得又往云胡身后靠了靠,愈发觉得自己就是C位。
而他身前,真正的C位之人正尴尬地直挠脑袋。云胡讷讷不知如何作答,使了个眼神给裴稷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围,结果后者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裴稷无法帮她。
据派出去的人禀报,这个云胡是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松云观,整日的和一个叫裴之的道士一起混吃混喝不学无术。至于年龄、姓名,和云胡那日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忆及那日,裴稷耳边又出现那句软软糯糯地“小女子已过及笄,尚未有亲……”
她,尚未有亲……
可他,不能有亲。
他抬眸看向身旁之人,脸脏兮兮的,但一颦一笑都那么鲜活生动,令人倾心。
头一次,觉得不能有亲是一件伤神的事。
他暗自感叹,自嘲一笑,抬头就瞥见去去正削尖了脑袋往人群里挤。她费力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二人身前,裴稷便将搭在胳膊上的小手交给去去扶着,自己则闪身出了人群。
前面是一大片空旷农田,因为救火的人来车往,已将庄稼踩踏得草木倾倒,一片狼藉。
裴稷沉寂地走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一人。萧条的山野也退去了颜色,只余一片灰白。秋风掠过枯草,拂乱他的衣襟,又将他身后的热闹吹得越来越远。
他不曾回头,因为那些……
都不属于他。
符来跟在裴稷后面,看着前面高大清瘦的背影,越发觉得奇怪。
他和骆家主找了一大堆理由,好不容易把他按在榻上休息了半日。这刚过午后,他便坚持要来火场。
理由是担心山火。
符来记得两年前府里走水,全家老少都忙着提水灭火,只有他这位贵公子坐在对面酒楼房顶,喝着小酒——
赏火!
对自家着火都不上心,却突然要掺和这个山火,还差点把他们景行商行搭进去,真是诡异得很!
再说他们刚出发不久,就收到消息说火势渐小,又走了一会儿,来人报说火已尽数全灭。骆家主精神振奋,高兴地就要掉头回去。他家公子又换了一个理由——既然来了,就去接云公子一道回吧。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折腾大半天,终于见到了云公子。刚见到人还未说上两句话,就要往回走。难道他们不顾伤重不辞辛劳,就是为了和云公子说两句话?
等在马车旁的骆景行见裴稷一人回来,左看右看后面只跟着一个符来,迎上去不解地问:“云公子呢,怎么没和您一起?”
“留下一辆马车给他,我们先走。”裴稷说完上了马车。
骆景行:“?”
您裴大公子不是来接云公子的么?
可他不敢问,眼光瞟向后面的符来,符来耷拉着眼皮,摇摇头。
骆景行无语望天。
这山路崎岖难行,一路上被颠地浑身都要散架,刚下来休息了不到一盏茶,又要回去。
哎!
罢了罢了。
骆景行一边摇头感叹自己命苦,一边安排人留下等候云胡,然后一扬鞭子又跳上了马车。
漫长的山路,只有马儿的响鼻和车轮声。
骆景行与符来闲来无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着聊着,就又聊回到云胡身上。
“我只知以毒攻毒,从没听过还有以火攻火,云公子真是神人啊!”符来一脸佩服,又问:“您那日,真的信这以火攻火的法子吗?”
骆景行手握缰绳赶车。想到当初他还以为云公子要么与北祁镇有仇,要么纯属扯淡。
他摇头道:“不信。但我信公子。”
符来点点头,料到如此,又问:“那你说公子为何信他?”
骆景行瞟了一眼后面的车厢,呵呵笑了两声,没答。过了一会儿,听见马车里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以为裴稷睡着,才道:“你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公子,这关系整个北祁山百姓命脉的大事,若是但凭云公子信口开河,就算赔上整个景行商行也赔不起……”
符来听得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万一云公子诓骗咱们……”最坑的是这些普通百姓。
符来欲言又止,但骆景行懂得他意思,笑了笑道:“但公子只说了一句,就将我满腹疑虑彻底打消。”
“哦?”符来来了劲头,以为他家公子又说了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类的”名言,正要用心铭记,就听骆景行压低声音道:“公子说,若云公子失败,他便拿出阖府上下全部俸禄供养北祁山百姓!”
阖府上下?!
那不也……包括他吗?!
符来震惊,心道还好云公子没说大话,不然他这后半辈子——
一定很惨!
至此以后,符来看云胡的眼光就变了。
这可是帮他保住了全部俸禄的人啊!得供着!
可符来忘了,一个有能力帮他保住俸禄的人,自然也有本事帮他废掉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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