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入宗门(十一)

说什么修士大宴,其实就是四散各地的几个宗门汇聚起来,吃吃喝喝切磋切磋,再分享商讨一下三界的动向。

因为很久以前那场大战的缘故,九霄宴的举办已经被搁置多年,现今稍微年轻一点的后辈对此都没有概念,所以这一次举办得空前盛大,不止剑、药、器、符四个代表宗门及一些零散的小仙门,连妖族都要前来参与。

“妖?”方烬皱眉提出疑问。

江沐风“嗯”了一声,“你的同伴。”

方烬一噎,叹了口气,觉得有必要辩驳:“不是同出一族就能称为同伴的。”

然而江沐风油盐不进,反倒挑了挑眉,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那你的同伴该长什么样,难道也是一群猫?届时能让我挨个摸过去吗?”

“不可以。”方烬无语地拒绝,“我们妖也是有妖格的。”

什么妖格,江沐风对此嗤之以鼻,盘算着到时候一个个打服了挨着摸。

方烬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估摸着到时候能遇见白玄一行人,若是一点情报都给不出来,那也太丢脸了。

看来得抽时间再去探查一趟。

两个人各怀鬼胎,陷入沉默。

江沐风手指搭在膝上的书页间,忽而想起什么,对他说:"到时候若是遇见神霄殿殿主,可以找她问问你所中的咒。"

神霄殿主管符修,那里的人善布阵下咒,殿主在这方面更是卓越,几乎通晓天下咒术。

“不过那也得等到两个月之后……”多挨一个月,方烬就多受一个月的折磨,思及这里江沐风隐隐动了恻隐之心,思索片刻,合上书本道:“随我来。”

方烬随他去了天衍宗的藏书阁。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宗门,天衍宗内藏了不少秘籍古典。藏书阁呈塔状,四周嵌满了各类典籍,稍微高一些的都要御剑才能拿到。

方烬克制着自己不要好奇得左右张望,忽而见江沐风转过身来,蹙眉问:“你识字吗?”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问话,毕竟妖族与人族文字不通,很多妖都看不懂人族的书籍。

方烬面部肌肉抽动,但还是回答他:“识字。”

这还挺让江沐风意外的,上下打量方烬片刻,内心诧异,原以为这是只小土妖,没想到还怪有文化。

他“呀原来你不是个土包子”的意思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脸上,看得方烬脸越来越黑,在他暴发之前,江沐风堪堪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那正好。”

他指了指右边的一列:“这些书都是关于苻纂术法,你闲时可以来翻一翻,说不定能找到解咒的线索。”

“紫色暗纹,识海荆棘。”江沐风喃喃着回忆,唤出玉魄剑飞身向上。

方烬也有样学样地唤出自己的剑,学他的样子飘在旁边观摩。江沐风指尖从书脊上一本本扫过去,抽出本破破烂烂的古籍,然后找到目标那页:“这里。”

方烬凑过头去看。

书上寥寥几句写着:灵力失调,阴阳冲突,识海乱也。

旁边粗糙地画着几个纹路,与方烬那天身上显现出来的无异。

方烬心猛地一跳。

没想到当真有隐约相关的记载,幸好所述模糊不清,不至于暴露身份。

江沐风又翻看前后,确定没有其他描述,又失望地把这本书放了回去。

方烬刚刚凑过来得匆忙,挨得有些过于近了,发丝都触及江沐风下巴,带来麻痒的感觉。

江沐风随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御剑退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方烬呆愣住,张嘴又闭嘴半天,没憋出下一句话来。

江沐风此人向来我行我素,想揉就揉了,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心里思量:这人性格又尖又刺,头发倒是软的。

之后方烬就再没有和他说话,只是一个人翻阅着藏书阁内的古籍。这屋子不仅修得奇高,四面还暗藏乾坤,方烬掀开帘布顺着小廊向里走,蓦然发现墙上挂着一众画像。

正对着他所挂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右手持剑冷冽冽地回眸,皓齿红唇,发冠高束,眼中尽显倨傲之色。

这是张艳丽得让人一眼就忘不掉的脸,但让方烬怔住的原因却是另一个。

这人面容与江沐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江沐风的母亲,那位赫赫有名的公主殿下。

画像旁边的另一幅是一位俊逸男子,看眉眼五官应该就是江沐风的父亲。如此看来江沐风外貌的大部分应该都来自于母亲,特别是那双眼睛,除瞳色外一样的冷艳秀丽,一样的目下无尘。

“这里挂的是天衍宗各代门人。”江沐风不知何时走到了方烬身边,出声向他介绍。

整整一条长廊的画像,涵盖了这个宗门走过的数百年时光,岁月的浪潮翻滚之间,遗憾与圆满均化作手中一捧黑土,唯余墙壁上落灰又拭净的画像,沉默着日日年年。

江沐风抬起头看面前的两幅,目光是方烬从未见过的柔和。

他似乎是回忆起什么。

“我刚进天衍宗的时候,总是觉得各处有各处的别扭,有时太固执钻牛角尖受了委屈,又不愿让师父知道,就一个人来这里,捧着本书坐在廊间看,一抬头就能见到他们。”

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世人歌颂着赞美着他们的丰功伟绩,讲一剑霜寒十四州,讲那场大战里决绝的舍生取义,听得多了江沐风只觉得缥缈,母亲与父亲对他来说是两个模糊的影子,旁人往影子上堆叠功勋,却难以让他留下分毫印象。

直到有一天他不慎闯进这里。

抬头看到画像的第一眼,一股奇妙的汹涌的感受涌进小江沐风胸膛。他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这两人的身份,然后呆愣片刻,颤巍巍伸出手,新奇地想要触碰。

这便是“你们”吗?

他想。

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涌动与沸腾充斥他的心胸,伴随墙上明晃摇曳的烛火一同舞动。恍然间小江沐风似乎踏过时空的界限,回到生与死都还未曾泯灭的过去,然后于两相对望之间好奇伸出手,小心触碰父母的眉眼。

就如同看向自己的眼睛。

那样模糊的影子最终落了地,迅速蜕变生出清晰的轮廓。母亲,父亲,他在心里默念,如同新生的孩童学语,固执地一遍遍叫着亲人的称谓,一遍胜一遍的欣喜。

母亲,父亲。

那天小江沐风在阁里待了很久,直到四处找孩子的云樵子追到这里,然后看见雪一样白净俊秀的少年缩成一团,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他似乎梦到什么,微微皱下眉头,随后又立马舒展开来,变作一个不明显的笑颜。

云樵子看得不自觉扬起嘴角,却望见少年头顶的画像,眼中闪过一抹悲恸。他小心将少年抱起,然后背在背上,临走时转身看了一眼墙上故人的遗容,最终深深、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在那以后,每当有什么不悦或难过,江沐风总喜欢来到这里,狭长又寂静的长廊归他独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久久回响。

原来江沐风也有这么孤单而无助的,彷徨着的时刻吗?

方烬不由自主地想。

曾经江沐风在他心里是一个血一样的影子,与痛苦和绝望息息相关,自从那一部分恨被封存之后,他的形象又变为坚冰一样的锋利,恶劣、刺骨、伤人。

这是一种类似于无坚不摧的形象,尽管方烬并不愿承认这层隐层含义。

他这样被环绕的人,也曾经有过彷徨吗?

江沐风沿着长廊慢慢地走,烛光映在他脸上,睫毛半敛着,如鸦羽低垂,周遭罗列的画像展现出时间的旷远,又给人以神圣的意味。

走至尽头时他忽然回头,让方烬跟上。

方烬如梦初醒一般追上他。

“闲暇时便来这里翻翻,说不定能找到根治的办法。”江沐风一顿,又说:“这得靠你自己。”

这得靠你自己。方烬点头。

江沐风缓缓扫过他全身,又问:“你以前靠什么维持生计?”

三界关于年龄的度量混乱又不得统一,江沐风只能根据外貌,依稀判断出方烬处于少年时期,而据他所说幼时流离失所,大概也没有父母亲人,怪不得现在一身野性。

维持生计?这是人族的词汇,方烬似懂非懂,大概就是活下来的意思。

他老实回答:“和别人抢,妖界很多地方都比较混乱,只要能打赢就有得吃。”

这也是真的,他最开始只能挨打,甚至有数次差点被杀掉,后来被打得多了懂了技巧,也渐渐能抢到些东西。

江沐风眉心深深拧起,没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怎么想到来天衍宗拜师?”

这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为了接近你并报仇吧。方烬腹诽道,然后随口胡扯:“因为听别人说这里管吃管喝,还有地方睡觉。”

江沐风被噎住了,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走吧。”

推开门是倾泻而下的日光,他突然又道:“先前……我不该这样说。”

“说什么?”方烬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江沐风别过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恢复了他往常矜骄又傲慢的神色。

但方烬却莫名揪住这一点锲而不舍,小跑着绕到他身边:“是哪句话?”

“师兄?”

“江沐风?”

江沐风瞪他一眼:“谁准你对我直呼其名。”

这算是恼羞成怒吗?方烬内心吐槽,心情却又莫名舒展开来,也当真在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虽然几乎微不可见。

江沐风却没注意,大概是气着了的样子,快走几步把方烬落在后面。

“等等我啊!”方烬笑着大步追上去。

后来的日子里江沐风对他的态度竟意外缓和不少,即使方烬故意扮蠢惹他生气,也只是横一眼,然后冷冰冰地再讲一遍。方烬又去了藏珍阁一趟,这次比先前更加谨慎,却依然没有找出蕴灵珏所在。

的确,这般珍宝不应该放在那么简单的地方,那便只能从江沐风身上下手了。方烬思忖着。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九霄宴举办的日子,云樵子闭关出来,带着四个得意门生和几个外门弟子,出发前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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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宋知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