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想了很久。
他为什么要相信系统,不辞辛苦来到宁坎镇做这些似乎毫无意义的事情,就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漫画人气?
为了活着?毕竟系统说,如果不行动起来,他就只剩下几天的寿命了。
然而,就像系统所说,季挽不在意这个。
他觉得生命漫长到令人厌倦,连呼吸都累得要命。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告诉他,尚有未竟之事等着他去完成,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么他的生命就是个稀里糊涂的笑柄。
于是他活着。
为了拯救世界?
真假先不论,这种老掉牙又假大空的理由,说出去大家都会觉得是玩笑。
可是季挽其实由衷认可这个理由:虽然失去记忆,但他仍下意识觉得此世安危是他肩上不可逃避的责任之一。
于是他开始筹算。
——夺回记忆吧。
季挽悄悄对自己说:夺回属于你的记忆,一切就都清楚了。
被遗忘的未竟之事,亟需拯救的世界,所有迷雾都将在复苏的记忆中显露谜底。
——在亲眼看见邪神幼体前,季挽原本是这样认为的。
察觉出自己失忆时,季挽心如止水。
得知自己可能只剩几天好活时,季挽一笑而过。
听到世界要完时,季挽眉头一皱。
看见邪神幼体时,一股无名怒火霍然冲上脑门,季挽直接气了个半死。
起猛了,看见巴掌大的螂子在眼前乱飞。
一想到和自己肖似的化身在这地方呆了几百年就为了镇住这么一个又丑又恶心的玩意儿,季挽就愤怒无比。
或许他只是单纯因为看见了邪神而感到愤怒,对这些怪物的敌意与厌恶已经深深铭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我有问题要问你。”
系统竖起耳朵,【请说。】
“邪神这种东西很多吗?”
系统心有戚戚,【很多,多到怎么杀都杀不完,你都杀累了……】
季挽了然。
系统觉得这只是一个随口问出的小问题而已,季挽却从中挖掘了许多信息。
首先,记忆的确是不能恢复的,这是失忆前的季挽一手促成的结果,系统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季挽的计划才对此严防死守。
其次,如系统所说,邪神无穷无尽,但依季挽的感知,起码在这个星球上,邪神的数量远远达不到那样骇人的地步。
那么那些数不尽的邪神在哪里呢?
想必是被隔绝在星球之外了。
季挽沉默地垂下视线,打量了一下自己。
果然,他现在只有一半的灵魂。另一半灵魂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可想而知。
“神柱——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季挽的思绪被明客江的询问声打断。
年轻人有些局促,“抱歉,我刚刚才发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一直就像个装饰品一样呆在他肩膀的蝴蝶轻轻忽闪了一下那对漂亮翅膀。
神柱悠然回复,“叫我神柱就好,大家都这么叫我。”
“喔……”明客江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是想问您一下,现在还可以带我去邪神幼体那里吗?”
“当然可以。”神柱语气平稳,“请您命令我吧。”
明客江胸口一堵,呼吸一窒,脸色红成油爆虾,“……”
系统围着他看了一圈,【你一句话能给他打出僵直效果。】
季挽八风不动:“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肩上的蝴蝶说完话就兀自沉默,一副万事不过心只会听命令的样子。
明客江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算了吧算了吧。他安慰自己,神柱被关了几百年,这几百年都没人跟他聊天说话,你纠结他的遣词造句干什么?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你可以习惯的。
年轻人平复了情绪,一脸四大皆空,“请带我到邪神幼体那里去吧。”
黑金蝴蝶欣然扇动翅膀。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明客江眼前一片漆黑。
熟悉的湿冷与黑暗再度传来,恼人的呓语不断折磨着听者的耳朵,明客江忍住反胃感与强烈的晕眩不适,仔细思索起来。
明客江不愿意让神柱以身饲虎,又想要宁坎镇永远摆脱这个怪物。
可是邪神幼体要如何杀死呢?
他突然回想起,来到宁坎镇的路上,两位前辈偶然提起的一件事。
传说只要神柱一日不灭,地底的怪物就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明客江涩然开口,“你也不能杀死它吗?”
神柱嗓音幽静,“我可以。”
明客江心里只剩下无奈:“除了让他吃掉你外。”
神柱一言不发。
明客江等了一会儿,就听神柱幽幽道:“烧死它。”
明客江先是一愣,紧接着,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系统懵然:【不是,你说真的?它真能被烧死啊?】
只有异能者才能成为毂的调查员。
而明客江的异能力,恰好就是火焰。
——号称能够烧却一切的火焰。
“作为我的使者,烧死这么一个杂碎当然是不足挂齿。”神柱向来平和的声音掺进丝丝缕缕的煞气,“但您现在的火焰还太微弱了,怎么办呢?”
明客江怔然听着,心里骤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有了。”果不其然,神柱笑着,像是在呢喃一般说:“——请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明客江大受震撼,“啊???”
系统默然。
这个看见邪神就一脸平静地暴走的属性,就算是失忆也还是没变(。)
系统依然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统了,可是明客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尤其神柱向来温和舒缓沁人心脾的嗓音如今杀意凛然,让人轻易联想到涂了毒的钢针,冷气森森、锋芒毕露。
明客江立刻就要拒绝。
然而神柱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蝴蝶不再停留在他的肩上。
一道修长纤细的人影在明客江身后浮现。
人影的手臂环绕住明客江的脖颈,力道轻柔,像拥抱一朵白云。
明客江视线下垂。
一截流着血的手腕横在他眼前。
白皙的皮肉上毫无瑕疵,与其说是手腕,不如说是一截白玉柱。
流血的白玉柱。
神柱的血液,艳红中闪动着点点璨金,像是金砂。
明客江神情恍惚。
对了,宁坎镇的镇民还说过,神柱是神在人间的化身。
“你在犹豫什么?”神的化身说话时又轻又静,“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你就能摄取到烧死邪神的力量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神柱说,“你相信只要有心,你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所有东西,可你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呢?”
神柱在笑:“当然是从我这里来,从我的血肉中来。现在,在我身上攫取你所需要的一切力量吧。”
喃语声不断侵入明客江的耳膜。
神柱的蛊惑和邪神的呓语缠缠绕绕,明客江听得头脑昏胀,神思不属,半梦半醒之间,那截流着血的手腕逐渐靠近他的嘴角。
明客江猛一激灵,“我不要吃人肉!”
喝人血吃人肉也太过分了吧!
神柱轻嗤,“我又不是人。”
明客江绝望地闭上眼,喉结颤抖滚动,“……我不要吃生肉。”
……救命啊,谁来救救他!
“……”
神柱叹出一口气,遗憾地松开桎梏住明客江的手臂,不再强求,“真是不可理喻,难道你是那种会挑食的坏孩子吗?”
从小乖到大的明客江欲哭无泪。
观摩了整场表演的系统目瞪口呆:【……你给了小明好精彩的人生。】
季挽从容认下这一功劳,“过誉了。”
为了明客江他可吃了太多苦了,眼前的邪神幼体明明是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虫豸,他却为了小明同学有足够精彩的经历演这么一出戏,季挽有被自己感动到。
这已经是第二次下潜到地底,明客江被磋磨了一通,身心俱疲,但他不愿意无功而返。
年轻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匍匐在底下的怪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冥思苦想时,神柱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
超重感忽然传来,明客江只觉头部如遭重击,他附身弯腰,咳嗽和干呕连成一串。
一片尖锐的耳鸣声中,明客江听见神柱在说话:“邪神幼体醒来了。”
什么醒来?
明客江心中茫然。
眼前的一切被生理盐水糊成模糊的一团,不甚清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须臾之间被神柱带回到地面,因为周围的空气不再像地底一样阴沉湿冷。
他站在地面上,感觉这个世界正在摇晃。
邪神幼体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被勾勒出来。手上安脚,脚上安手,是一棵树。满身是嘴,开开合合,那是树纹。
它没有眼睛。
它是睡着的,现在醒来了……?
明客江总算缓过了一点神,他努力睁开双眼。
邪神幼体醒来了。
它从地底攀升到了地面,像一棵真正的树一样扎根在太阳底下,迎风招展。
与明客江记忆中不同的是,一颗又一颗圆滚滚滴溜溜的眼球正挂在它的“枝头”上,宛如秋天时丰收的果树,硕果累累。
……这也太恶心了。
季挽模糊不清地笑了一声,“看来捉迷藏爱好者终于忍不住了。”
系统:【?】
捉迷藏爱好者?
“你没感觉到吗?”季挽叹息一声,“一直有人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正在看着我们呢。”
系统悚然一惊,【我真的……没有察觉到。】
“他和邪神幼体链接在了一起。”季挽说,“他利用了邪神幼体,让宁坎镇的人陷入了沉睡,应该是为了试探镇守在宁坎镇的神柱会不会有反应。”
“你看,我刚刚要让明客江吃掉我,他这不就有点着急了吗?”
系统渐渐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男二,该不会就是这个爱玩捉迷藏的吧?】
“谁说不是呢?”季挽敷衍地回一句,“好了,接下来总算到了这个恶心东西退场的时候了。”
神柱顺手拍了拍明客江的脊背,把年轻人好不容易压住的咳嗽又拍了出来,接着就向邪神幼体的方向迈步。
他的步履依旧从容又优雅,闲适得像走在花园里。
邪神幼体张大嘴——它的“树干”从中间裂开一道大大的缝隙,露出猩红狰狞的口腔与参互的利齿。
纤细的人影被它轻而易举地纳入口中。
明客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却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那双清澈透亮的黑瞳孔间,只能倒映出邪神幼体张牙舞爪的身姿。
“小明——!”
一声熟悉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明客江愣愣地转过头。
只见之前那位肖似江采的女性面色凝重地向他飞奔而来,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这位前辈狠狠推了他一把。
明客江眼前又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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