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管里头的家具多久没用,上面落了多少灰,一甩衣摆直接坐在椅子上,谢翊亦步亦趋地跟在萧桓身后,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皇帝是要做什么。
前院的人还没走,关上门后他们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面,萧桓随意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叫他坐下,他自己翘着腿,破天荒地拉起了家常,“谢翊啊,寡人有多久没和你坐下好好说说话了。”好好想想,他们君臣自打谢翊回京之后就没有单独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陛下恕罪,臣不知道。”谢翊并未落座,单腿跪在萧桓面前,头埋得极低,将眼睛轻轻阖上。
萧桓换个了自称,打定了要和谢翊回顾往昔君臣相睦,亲密无间的岁月,“时间过得真快,得有好几年了,寡人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孩子呢……”
谢翊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答应他,要装哑巴,装聋子,总之这个京中能轮到他的,准没好事。
“这段时间事,寡人对不起你,但寡人也是有难言之处,你能明白、体谅寡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不,谢翊你记得,眼前这位已经不再是那个能与你把酒对饮,谈论将来的王上主公了。他是皇帝,是无情帝王家,你是生是死就是他一句话。
“你让寡人亲征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寡人走之后城防大营无人统领;寡人原本想交给九川,但他不是病了吗,寡人思来想去,京中的话此事最适合的人还是你。”
谢翊猛然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萧桓。
皇帝的脸上并无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要不是他一身的明黄色太过扎眼,谢翊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对面的还是那位信任他的王上了。
“陛下……陛下真的打算将城防大营交给我?”他诚惶诚恐地俯首,右手半握拳,往地上一叩。
“这下舒坦了,”萧桓伸出双手将谢翊从地上扶起,在对方表情一片空白的时候乘胜追击,“那朕…寡人明日就在朝上下旨,将暂领城防大营统领之权交给你?”
谢翊还愣在原地,萧桓却已经准备往出走了,“那你先在这呆着,寡人去和九川说两句话,你要看他的话一会再去。”
“……诺。”
卧房里,陆九川已经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半靠着靠枕,额头还顶着降温用的布巾。他看萧桓回来时步子极为轻松,就知道皇帝的目的达成了,有气无力贺道:“陛下看起来是把事情解决了。”
“嗯,那小子还挺好哄。”
他是最相信谢翊忠心的人,也是最了解他想要什么的人,再多的赏赐和刚才这几句话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换个自称,再说句“我相信你”的软话就能换来一个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这个可不亏。
陆九川无奈叹声道,“谢将军为人便是如此,一贯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朕知道,但这等大事可不是为人如此就可以全然托付的。”其他仆役全部退出去后,萧桓这才靠近他,压低声音,极为严肃,“有些事朕交给你,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后面的话让陆九川瞬间脊背发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朕是把城防大营交给谢翊,但朕要你看着他——朕回去就下密诏把权力给你,朕不在京这段时间只要他敢动一丁点歪心思,你可以先斩后奏,直接杀了他。城防营的兵认的是谢翊的承岳剑,朕还想着怎么问他给你要过来,还要不让他知道,现在倒好了,记得提醒他随时把剑戴着。”
“陛下不信他,为何还……”陆九川一着急就开始咳嗽,咳个不停还不忘大不敬地抓着萧桓的衣角,想问个清楚。
萧桓抬起手,手指弹了弹陆九川额头上的布巾,意有所指,“你说为什么?朕刚说完叫你管这城防大营,昨天还在朕面前活蹦乱跳,怎么这么巧,今天你就病了呢?”
陆九川闻言不再勉强,松开拽着萧桓衣摆的手,装作听不懂他的话,靠回床头去,依旧病殃殃的模样,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政务繁忙,朕就不久留了,你好好养病,芾儿菁儿还说等着你回去给他们上课。”萧桓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少傅府,又坐上马车回宫了,还顺手帮他遣散了外头想探病的人。
直到府中一切都归于寂静后,谢翊这才从后院探出来,往陆九川的卧房去了。
刚才萧桓的话让陆九川的神色有点不自然,看是谢翊进来,他硬是扯出一个笑容,“你来做什么,不过是一点风寒,过几天就好了。”
“我看先生脸色还不是很好。”谢翊坐在床边关切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陆九川再次搬出早准备好的理由,“昨夜非要学别人静卧听雨,不想夜里雨突然大了,这也算是我自找的。而且就是个小风寒,泠鸢这丫头也是,闹得动静也忒大了——泠鸢,下次要注意。”
“奴婢还不是担心先生。”泠鸢正好端了一盆水进来,她摸了摸刚揣进兜的赏银,一主一仆在谢翊面前演得格外卖劲。
“先生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谢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声音多了几分责备,眼中满满的全是疼惜,“若是昨夜我在……”
陆九川冲他虚弱地笑了笑,“你在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拦着我?”
“那我就可以陪着先生一起听雨,我觉浅,雨真打起来也能及时关了窗户,不至于受凉病成这样。”
谢翊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开口打住了泠鸢取下布巾的动作,伸手接过布巾,“这交给我吧,我和先生还有事要谈,你们都先下去。”
泠鸢带着人很有眼色地退出去,还关上了房门,谢翊把布巾浸到冷水里拧干后,帮陆九川擦干下颌与脖颈上的汗水,又重新丢进水盆中洗尽,水声哗啦,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将布巾再次折好放在陆九川额头上后,谢翊问道:“陛下刚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是皇子芾和皇子菁等我回去给他们上课。”他错开了谢翊的视线,十指相交搭在被褥上,陆九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拇指无意识绕着圈,“我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事?”
他总不能真的告诉谢翊,刚才还把真心实意地把城防大营托付给他的皇帝,是让自己发现他有一点不对就杀了他?
谢翊的眉头微微蹙起,“但陛下方才的态度转变太快了,我总觉得……”他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今日怎么突然谈起之前的事,还对我委以重任,甚至以旧称相称……”
来了。
陆九川的心倏然沉了下去,他无法说出真相,在谢翊面前只能装作不知情。
“陛下或许是想通了?”陆九川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勉强道,“你提出的亲征之策陛下本就赞同,再用你也是理所当然。”
谢翊并非对陆九川的不自然毫无察觉,他虽对萧桓方才态度的转变还有所顾虑,但很快就被心中的巨大的喜悦淹没。
布巾再次被滚烫的额头焐热,谢翊贴心地取下,将其重新浸入冷水中降温,“你还病着,先躺下吧。”说罢,他俯身越过陆九川要将靠枕拿开。
陆九川侧了侧身,但谢翊忽然靠得极近,近到他甚至能从高热中分辨出对方扫过来的温热吐息,衣服上的皂角清香若有似无地将他笼罩住,又倏然四散开。
他重新躺下,谢翊便将布巾拧干放回额头上,水珠从谢翊的指尖落到他的额角,凉意蔓延开,随后被另一个稍凉的触感拭去。
敲门声将屋内安静的气氛打断。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泠鸢自门外走近后福了福身,神情严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之后,又飘向门外,“先生,魏丞相登门拜访。”
陆九川:谁杀谁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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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3 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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