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棠怔怔地看着沈渊默，嘴角轻佻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将手从沈渊默那抽回，睫毛颤动着垂下脸，眼下睫毛的阴影宛若一片阴郁的积雨云般，不禁令人心生怜意。
沈渊默并不催促，耐心地给予他充足的思考时间。
沉默片刻后，祝棠终于低声开口道：“……高中时候，我很不讨人喜欢。”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讨厌我到这种程度，特意约我出来，居然就是为了……”他叙述时的语调低沉而缓慢，任谁都能从中听出他失落的心情。
“别听他们的，你是个很好的人。”沈渊默不赞同地蹙起眉，诚恳而坚定地夸赞他。
祝棠抬眸看向她，在她关切的眼神中勉强勾起嘴角，“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以前从没人这么夸过你吗？”沈渊默对此很是惊讶，她真心觉得祝棠是个很好的人。
“或许有吧……”
“我想我也不至于有能力惹得所有人厌烦，”祝棠呢喃道，“不过那些厌恶我的声音太响亮了，我完全听不到其余的东西。”
停顿一瞬后，他又接着道：“更何况，如果当时真的有人站在我这边，那人或许会沦落到与我相同、不，更糟糕的处境。”
他看着沈渊默，以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解释道：“我家里算是有点小钱，所以大家不敢直接对我动手，最多说些不好听的话罢了，其他人的话就……”
“所以，还是不要有这样的人最好。”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是在讲述着什么与他无关的人的事情一样。
沈渊默听着，却越发对他曾经的遭遇而感到不满，“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祝棠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而最后他得出的答案令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嘲讽般地勾起嘴角，眸中划过一抹厌恶之色，“因为男人的忮忌心，可是很恶心的东西啊。”
如果还自卑，那就更恶心了。
见到比他们有权有势，抑或只是更加貌美的，不论外在表现如何，内心都是巴不得毁掉才好。
沈渊默不禁面露心疼之色，这回主动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将他柔软的手包裹在自己之内，试图尽自己所能地给予他一些支持与安慰。
祝棠的手比起在室外时要暖和多了，不过很显然，沈渊默觉得这还不够。
“那老师呢？没有人管管这件事吗？”
“……渊默，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好的。”祝棠感受着手背上仿佛比日光还要炙热的温度，不禁眼睫轻颤。
如果当时，有沈渊默在他身边的话，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想到那广场上回荡开的清脆响声，祝棠的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红光，神情也不禁变得迷离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只是想象一下这种可能性，当初，老师那句“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的话语，便好似逐渐成为某种褪色的往事，可以令人一笑而过。
他是这么想着的，便也真的笑出声来，“谢谢你，真的。”
但这种可能性，只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就可以了，还是不要让那些人来污浊沈渊默的世界为好。
祝棠面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柔软而真切，他抿着唇，眸光热切地看向沈渊默，从眼中外溢出的情愫或许会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谢谢你的一切，多亏了你，我才能从那些事里解脱出来……真正地解脱。”
“可我没做什么。”沈渊默面上的神色茫然一瞬，虽然还不太明白，但是这种时候往往只需要一个灿烂的微笑。
“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沈渊默始终觉得，没有谁能够真正拯救另一个人。
救赎一直都是自我课题，她能做的只是拉一把这种小事，如果某人能挣扎出泥潭，那他最应该感谢的，其实是不放弃的自己。
“渊默……”
祝棠几乎是有些痴迷地注视着对面的沈渊默。
他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恍惚的笑意，宛若一个陷落在迷情法术中的傀儡，正情不自禁地向操纵者告白自己的爱意。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沈渊默闻言，微微睁大眼，怔怔地看着祝棠，像是突然愣住一般。
祝棠轻咬下唇，耳根迅速攀上一抹红晕，却坚持着不肯避开与沈渊默对视着的眼神。
紧接着，那抹红晕又迅速蔓延到脸颊上，衬得他本就动人的面容越发憍艳起来。
待沈渊默回过神来，她当即便露出满脸感动的神色，真情实感道：“谢谢！我也很喜欢你。”
没想到祝棠这位一向腼腆的学弟，也会这么热情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沈渊默看着面前紧张的祝棠，不禁这么感慨着。
祝棠眼睫轻颤，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几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不过很快，他面上便不由得露出一抹迷茫之色。
他迟疑片刻，接着反手握紧沈渊默，倾身凑近对方，以格外郑重的语气又重复一遍，“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渊默越发觉得感动，面上的笑意更加灿烂几分。
她连连点头，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道：“嗯嗯，真的谢谢你！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眼神坚定地回望祝棠，试图向他传达自己真切而火热的情感。
祝棠微微张开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只能木愣愣地与她对视着。
“噗嗤。”
一声难以抑制的笑声突兀地打断两人之间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沈渊默闻声抬头看去，顿时惊喜道：“阿榴！你回来了。”
姜榴似笑非笑地眯起眼，先是睨向祝棠匆忙收回的手，又在他通红的耳根处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她家“木头”闺蜜身上。
“再不回来，可就赶不上这场好戏了。”
“好戏？”
姜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竖起食指说得语重心长，“当猫猫突然开始蹭你的时候，可别以为它是把你当痒痒挠哦。”
祝棠低下头，桌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面上的红晕也越发引人注目。
沈渊默则是疑惑地歪歪脑袋。
不过她听不懂姜榴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也没太在意这点，比起这个，她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姜榴与祝棠的第一次见面。
“对了阿榴，这位是……”她抬掌示意祝棠的方向。
“我知道，祝棠对吧，”姜榴打断沈渊默的话，了然地转头看向祝棠，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你好，我是姜榴。”
出于礼貌，祝棠下意识想要起身，不过却被姜榴一把按在肩上压了下去。
“不用麻烦了，你就坐着吧，反正我们也该走了。”
姜榴按着祝棠，转头看向沈渊默，以撒憍般轻快的语气道：“你们要约会自己找时间嘛，但今天是陪我出来的，对吧？”
虽然是看着沈渊默说的话，但只有除她以外的两人知道这话中隐含着的告诫之意。
祝棠垂眸瞥一眼肩上小麦色皮肤的手，默默低下头，以隐晦地表达他的歉意。
“对，当然是陪你来的，”沈渊默笑着回复姜榴的问话，接着才解释起目前的局面，“我和祝棠是碰巧遇上，我也没想到，我们居然这么有缘分。”
她没打算提祝棠那群离谱同学的事，这多少算是他的个人**。
“碰巧啊，缘分啊……”
姜榴的目光玩味地扫过祝棠那昳丽的面容与精致的穿搭。
她意味深长地拍拍掌下的肩膀，接着才松开手，转而看向一旁的沈渊默笑道：“那你们聊得怎么样了？我们能走了吗？”
“还是说再坐一会儿？”姜榴的尾调上扬，显得格外随意，完全听不出她对该问题答案的个人倾向。
沈渊默有些犹豫地看向祝棠，不确定在这种时候把他一个人留下是否妥当。
祝棠也看向沈渊默，含蓄地抿唇笑起来，很是善解人意地主动递出台阶，“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姜榴礼节性地弯起眉眼，向祝棠点头致意后，也转头看向沈渊默。
“呃……”
沈渊默神色纠结地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
但姜榴说得对，她今天是陪她出来的，不好因为祝棠而把她撇在一边，“那，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
“嗯，慢走。”祝棠唇角轻扬，也随之起立，挥挥手与两人道别。
沈渊默回头拎起姜榴的那堆手办，正要转身时，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小包印着兔子logo的奶糖来。
——这是她随身带着哄安吉尔的，不过这时候拿来哄祝棠好像也很合适。
沈渊默将这袋糖果递给祝棠，一如既往地对他绽开灿烂的微笑，关切的目光如暖阳般澄澈而和煦，“吃点甜的或许能好受些，我们下次再聊。”
“记得我说的话，你是个很棒的人，不要怀疑这一点。”
祝棠迟疑片刻，才伸出双手向前捧住这一小袋糖果收回至心口，瞥一眼沈渊默后，他垂眸低声道：“谢谢。”
沈渊默这才放心地随着姜榴出门。
门铃声再次响起。
“你觉得他怎么样？”姜榴嘴角含笑，眼角上挑睨向沈渊默，动作丝滑地从她手里接回一半袋子。
“祝棠吗？”沈渊默自然地将手抬置腹前，任由姜榴挽着她，“他是个好孩子。”
“孩子？”
姜榴古怪地挑起一边眉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渊默啊渊默，你是真的有迟钝到这种程度哦。”
“我又怎么了？”沈渊默十分迷茫。
“没怎么，他‘看着’确实是个‘好孩子’呢，”姜榴脚步轻快，“所以你喜欢他吗？”
“当然。”
祝棠长相好，人品也不错，沈渊默找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来，她甚至还有几分怜爱这个倒霉的小学弟。
姜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沈渊默眨眨眼，搞不懂姜榴在跟她打什么哑谜。
姜榴不抬头都知道自家闺蜜这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不知道也没关系哦。”
她抱紧沈渊默的手臂，歪头蹭蹭她，开口时语调格外认真，“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沈渊默低头回蹭她的发顶，“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姜榴仰头堆起一脸灿烂的笑，继续与她闲聊那些日常话题。
而在沈渊默没有注意到的时刻。
她隐晦地回头瞟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沉思的神采，又状似无事发生般转过头，亲亲密密地贴着沈渊默继续往前走。
如果这是对抗类游戏，那绝对不能用祝棠来对付渊默，他的渊默抗性弱得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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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告白，但迟钝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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