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又送君归去

霖山的春日总来得格外柔缓,像是怕惊扰了山间的静谧。

檐角残留的积雪早已融尽,顺着青瓦滴落的水珠,在院中的青石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漫山的草木都抽了新芽 —— 竹丛泛着嫩青,松枝缀着新绿,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清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让人浑身都软下来。

屋内的竹窗敞开着,鎏金般的阳光斜斜洒进来落在木床上,连带着刚晒过的被子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像是藏了春日的阳光。

萧允宁刚吹了半会儿笛子,被这阳光一晒,他便揉着犯困的眼睛,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 脑袋埋在软枕上,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睫毛轻轻颤了颤,没多久便捂着被子睡熟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林栖水进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幕。他刚在院中晾晒药草,指尖还沾着淡淡的药香,见萧允宁睡得这般香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先将窗边的遮光纱帘轻轻放下 —— 米白色的纱帘滤过阳光,将屋内的光线调得柔和,免得刺醒熟睡的人。

随后,他又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萧允宁裹得严实的被子往下抻了抻,露出那张睡意正浓的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垂在眼下,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唇瓣泛着浅粉,嘴角还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安稳的梦。

做完这一切,林栖水搬来一张小竹凳,轻轻放在床边,侧身坐下。他反手撑着下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萧允宁脸上,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看他睫毛颤动的弧度,看他呼吸时胸前轻浅的起伏,看阳光落在他鬓角碎发上泛着的暖光 。

屋内的静谧正随着阳光缓缓流淌,萧允宁的呼吸绵长而安稳,连院外偶尔的鸟鸣都透着慵懒。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 “吁 ——” 声突然划破山间的宁静,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声响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传来:“有人吗?”

闻声林栖水收回落在萧允宁脸上的目光,立刻起身走到门后,伸手将挂在墙上的软鞭握在手中,轻轻拉开木门,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的阳光比屋内更盛,刺得人微微眯眼。只见青石院坝中央,一位少年郎正牵着一匹棕红色骏马立在那里。

他身着锦袍,腰束玉带,带着一杆长枪,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少年郎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目光格外明亮,像淬了星光,俊朗的脸上还藏着一丝掩不住的锐气。

见林栖水出来,少年郎双手抱拳,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客气:“劳驾,敢问这里可是神医闵樗子的居所吗?”

林栖水握着软鞭的手稍稍放松,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瞥了眼屋内的方向,生怕动静惊扰了熟睡的萧允宁,随即才开口,声音因刚开口而带着几分微哑:“家师不在,你稍后片刻吧。”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院中那张石凳,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身后少年急切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几分欣喜:“阁下留步!我并非要找闵神医,我找萧允宁,他可在吗?”

“找师兄?” 这三个字像颗石子投进林栖水心里,他猛地转身,浅绿色的瞳仁里满是警觉,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 —— 这陌生少年认识师兄?还寻到这里来?

少年连连点头:“是!是!正是!我找的便是萧允宁 —— 你的师兄!想必你就是他信中常常提到的林师弟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木质地板被踩得 “吱呀” 轻响。

林栖水下意识回头,只见萧允宁正站在木屋门口,脸颊泛着刚睡醒的粉意,像蒙了层薄纱的桃花。头发没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眼神还带着几分惺忪的迷茫,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硬生生吵醒的。

萧允宁目光越过林栖水,望着院中呆呆望着自己的少年,觉得很是熟悉,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回忆着,半响才不确定道:“苏——苏昀?”

听见萧允宁唤自己的名字,苏昀才惊醒似的朝门口跑去,锦袍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带起一阵细碎的风声。跑到萧允宁面前:“九皇子!是我!”

萧允宁有些晃神,先前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 —— 是苏昀,在宫里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伴读。急忙上前几步看着苏昀语气满是惊喜和讶异:“是你!我差点没有认出你…… 你怎么会到霖山来呢?”

……

苏昀跨腿坐在椅子上,锦袍的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陛下调长信侯前往北疆。父亲也为我请了一道令,叫我一同随去,这一去恐怕三年五载才能回来,我便想着——顺路来霖山看你。” 说完便慌张的错开眼。

萧允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叶,暗暗腹诽——北疆在北,霖山在南,这算哪门子顺路?但看着苏昀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转移话头。

“太子哥哥驻守北疆,父皇为何突然叫长信侯去北疆,可是北疆起了战事?”

“殿下勿忧,北疆无事。”苏昀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是陛下要召太子殿下回京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也会派人来接您回去。”

“回京”二字像颗石子投进萧允宁心里,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相隔一窗的里间。萧允宁缓缓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怅然:“我离宫已经有六年了。”

萧允宁不说话时,那张脸就显得有些冷淡,叫苏昀觉得难以接近。

煮茶的炉火“噼啪”响了一声,水已经烧得滚烫。萧允宁起身,将瓷瓶中的热水缓缓倒入茶壶,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转过身,看着苏昀依旧局促的模样,忽然笑了,语气轻松了些:“苏昀,这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和儿时一样,就叫我的名字吧。”

“好,允——允宁!”苏昀闻言,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允宁,又问道,“你的身体可好了吗?”

“已经大好了。”萧允宁笑着看着他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如今倒是长得越发俊朗了,高了这么多,都快认不出你小时候的样子了。只是这温吞的性格,一点儿也没变,倒叫我想起你替我挨父皇板子的样子。”

他说着,将泡好的茶递到苏昀手中,眼底满是笑意:“苏小将军,你这样子,到了北疆,要如何上阵杀敌呢?”

苏昀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落在萧允宁脸上,心头像是被温水浸过,瞬间软的不可思议——眼前这人,是他挂怀了整整六年的人。

这些年虽有书信往来,可他总忍不住想起儿时那个在御花园里,将一朵刚摘的玉兰花递到自己手中的小皇子。那时的萧允宁穿着鹅黄锦袍,眉眼弯弯,笑起来时眼底像盛了星光,冰雪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无数次想象过,那个小皇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直到今日,在霖山院中遥遥一见——萧允宁站在阳光下,肌肤胜雪,周身仿佛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极是脱尘清绝。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润明亮,像雨后初绽的海棠花,带着几分朦胧的温柔,又藏着几分山林间养出的清逸,竟让他想起话本里写的“山中精怪化形”,美好得不像真人。

那一刻,苏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猝然失了神——自己所见过的、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人,都不及他万一。

如今萧允宁就站在自己面前,笑着与他调侃,指尖相触时的温热还留在掌心,杯中的茶水冒着氤氲热气,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梦。

苏昀低头看着茶杯里晃动的茶影,耳尖悄悄泛了红,心跳得飞快,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我——我可以。”

萧允宁见苏昀院角立着的红缨长枪,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提议:“苏昀,你这长枪看着趁手得很,不如舞上一段,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功夫可有长进?”

苏昀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点头应道:“好!!”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快步走到院角,双手握住长枪。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萧允宁,双脚稳稳扎住马步。先前与萧允宁说话时的温吞文气全然不见,周身气场骤然一变,像出鞘的利剑般凌厉。随着一声轻喝,长枪在他手中猛地转出一个枪花,红缨翻飞,枪风呼啸,带着破风的锐响。

他时而纵身前刺,枪尖直指天际,如蛟龙出海;时而旋身横扫,枪身划出凌厉的弧线,似猛虎下山。每一个动作都力道十足,身法灵活如影,春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衬得愈发英姿飒爽。

萧允宁坐在石椅上,看着院中的苏昀,眼底满是赞叹。待苏昀一个漂亮的收枪动作落下,红缨稳稳停在胸前,萧允宁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好!果然枪出如龙,身法如影!”

苏昀收枪回身,额角已沁出薄汗,发梢沾着汗珠,却顾不上擦拭。听到萧允宁的夸赞,他只觉得心脏像被重锤击中,“咚咚” 地跳得飞快,比方才舞枪时还要剧烈。

他快步走到萧允宁面前,脸颊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喘息的轻颤:“允宁…… 你觉得、觉得还好吗?”

萧允宁起身,递过一方手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何止是好,简直是厉害!看来你此去北疆,定能建立一番功勋。”

指尖触到苏昀温热的肩膀,苏昀只觉得那处肌肤像被烫到般,连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接过手帕,低头擦拭着汗渍,不敢再与萧允宁对视 。

……

第二日天色微亮时,霖山还浸在淡淡的晨雾里,远处的鸟鸣声疏疏落落,带着几分清晨的清冷。苏昀已收拾好行囊,牵着马准备动身了。

萧允宁把一个素色布包递到苏昀手中,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这里面是上好的止血金疮药和药丸,我医术不精,这是师父所制,你带上,盼你尽量不用到这些。”

萧允宁伸手帮他理了理歪斜的行囊肩带,语气带着几分叮嘱,“北疆风沙大,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昀的红缨长枪上,又补充道,“苏昀,若是遇到危险,别只顾着逞强,活着才最重要。”

苏昀用力点头,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只剩沙哑的一句:“允宁,顾好自身,等我从北疆回来。”

“好。”

萧允宁笑着点头,“等你回来,我再煮一壶梅雪青茶迎你。”

翻身上马时,苏昀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 萧允宁站在晨雾里,衣摆轻轻晃动,美好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勒住缰绳:“允宁,我走了!你保重!”

这一别,便是三年五载,不知下次再见,又会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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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左泽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