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我和若淮一行几人匆匆出了客栈。

才走到门口,若淮突然停下,皱着眉:“有人动了传阴铃。”

没有实体的鬼魂是碰不了传阴铃的。

我与若淮对视一眼,步伐更快。

待我们行至镇口,一阵掩在郁郁葱葱竹林里的慌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步伐虚浮,时重时轻。

若淮的抱月剑已悄然出现在他手中,雪亮的剑身透着极冷的寒气,周遭的草木覆上了一层白霜。

当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小路尽头时,叶檀皱着眉先出了声:“怎么会是他?”

江云生沉声道:“早晨起时,确实听到有人说杜员外不见了。”

赭色金纹的衣袍已经破烂不堪,脚上的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头发纠缠着枯叶乱得一塌糊涂,与先前光鲜亮丽的样子截然不同。杜员外挥舞着布满黄泥的手,神情似癫似狂,嘴里念念有词:“不要去江坞,不要去江坞……有鬼,有鬼!”

若淮道:“拦住他。”

江云生当机立断抛出捆仙索:“去。”

灵气牵引着捆仙索刚近杜员外的身,却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一名弟子迅速拉住捆仙索的另一端,打算与江云生配合将人捆住,但那索却无论如何近不了人身。

虽然捆仙索不曾伤害杜员外半点,但杜员外却哆哆嗦嗦抬起手挡住了脸。

“别杀我……别杀我……”

江云生眼看不行便收了索,手持剑鞘点了杜员外的穴位,将人定在了原处。

我看了片刻,正想开口同若淮商量,若淮就朝我微微颔首。

我愣了一下,心中会意,转头对叶檀道:“去取伞来。”

叶檀不明就里:“什么伞?”

我看了眼神情狰狞的杜员外,催促道:“寻常伞就好,要快。”

若淮上前了几步。

安分了不过一刻的杜员外身上忽然漫起阴气,但很快冰霜从杜员外的肩上扩散开,严丝合缝地将阴气压住。

若淮淡声道:“薛小姐,束手就擒吧。”

原先拼死挣扎的阴气迟疑了一瞬,立刻扑腾得更狠。

我出声安抚道:“薛小姐,我们是苍云派的弟子,此行是为莲花镇多人失踪一事而来。你有功德金光护身,并非恶鬼,我们拦住你只为查清真相,救人性命。”

我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曾想阴气竟真的慢慢安分了下来。

叶檀气喘吁吁地将怀里抱着的伞递给我:“伞,伞来了。”

我乘机将伞抛了出去。油纸伞在空中滚了几圈后倏然打开,悬在杜员外的头顶。

若淮虚点杜员外眉心,低声念了几句,道:“得罪。”

话音未落,一道虚影从杜员外的身体中脱出,如风一般落进伞中。油纸伞旋转了几圈,飞至杜员外身侧的空地,虚影落了地,渐渐由虚变实。

薛灵姝一身素衣,只袖口衣襟处绣了玉兰花的纹样,一头乌黑长发及腰,头上簪了一只雕成白玉兰的玉簪。柳眉微蹙,杏眼半垂,唇色浅淡,一脸病容衬得眉心美人痣更加红艳。

叶檀瞪大了眼:“这……这哪都不像女鬼啊。”

薛灵姝轻轻咳了几声,随后福身道:“叫诸位道长费心,夺人肉身非我所愿,实是万般无奈之下出此下策。民女所为之事皆为苍生,道长若要救莲花镇,还请出手助民女一臂之力。”

若淮道:“麻烦姑娘和我们一道回镇里细说。”

薛灵姝微微颔首,走了几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柳眉微蹙,面带歉意地道:“恐怕还要麻烦道长去一趟望幽林,方才我将他的随从都迷晕在林中了。”

江云生见状停了步子:“真人和师叔先走一步,弟子去将人带回。”

叶檀闻言停下,举着手溜到江云生身侧:“杜员外的随从多,我同大师兄一起去。”

最后我与若淮并薛灵姝三人先行回了镇。

“委屈姑娘在伞里栖一段时日,这伞能遮阳气,”我翻开三个茶盏,斟好水推至她面前,“姑娘虽有功德金光护体,白日还是少晒日光。”

薛灵姝道了谢,神色凝重地捧着茶盏。

她的身形比在外头要更清晰一些,但比我见过的鬼还要淡许多。

我将另一杯推至若淮面前,来不及撤离的指尖被若淮微凉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

我蜷了蜷手指,抬眼去看他。

他垂着眸,长睫微微颤动,随即露出冷淡的眼睛:“时间紧促,还请姑娘知无不言。”

薛灵姝思忖片刻,才开口:“我是柳州人氏,父亲从商,母亲是秀才之女。十五年前,我随父母去西禅寺礼佛,路上遇到不少因饥荒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其中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名叫姜姒,因家中主母厌恶她这个妓子所生的女儿,便在逃荒路上被丢弃了。我只比她大两岁,从小受父母宠爱长大,实在不忍见她孤苦可怜,于是求了我爹娘照顾她一段时日。”

薛灵姝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我与阿姒一见如故,情同姐妹,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知道她有北上的雄心壮志,不甘于日后做个平庸的妇人。于是在商船北上之际,我将她送上了去往燕京的路,希望她在皇城脚下做出自己的事业。她在上船前告诉我,等她在皇城站稳脚跟,便接我们一家去燕京。”

“但我没有等到她来,薛家就因运送货物时得罪了山匪招致大祸。我爹娘拼死将我送出柳州,所幸我在逃亡路上遇到一对曾受过薛家帮助的夫妇,便将我带回了他们所住的山谷里,”薛灵姝抬袖掩着脸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因为忧思过度,我大病了一场,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有一回我进城看郎中,恰好碰到了正四处寻我的阿姒,后来便随她一道回去了。”

“当时我已经时日无多,她请了最好的大夫替我诊治,想方设法搜罗了各处的珍稀药材为我续命,我自觉能再与她相遇已是不易,便劝她莫要执着。但我不曾想到,我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若淮问道:“她找上了心魔,是吗?”

薛灵姝点了点头:“我本该去往地府投胎,但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强留我的魂魄,瞒过了阴差。”

我沉吟片刻,道:“无牵无挂的魂魄若是不入地府,七日内便会消弭于天地,除非寻到一具合适的肉身,但夺舍为禁术,天谴不会放过夺舍之人。”

“是,道长说的不错,”薛灵姝微微颔首,“当初心魔也是这么与阿姒说的,但他说他能为我重造一副□□,条件是阿姒为他做事。”

若淮冷声道:“无稽之谈。”

薛灵姝叹了一声:“我劝不住阿姒,心魔给我造的□□每七天就会腐烂。他以此要挟阿姒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恶欲。江坞是阿姒提出要来的,她在城里造了新的道观吸引百姓来祈愿,心魔就趁此时机抽走他们的魂魄,放大人心中的恶意并以此为食。我找机会跟着一个书生逃了出来,然后就留在望幽林守着这条去往江坞的必经之路。我不能让阿姒再做错事。”

我看着她浅淡的魂魄,问道:“姑娘可是魂魄不全?”

“是,还有一部分仍在江坞,”薛灵姝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夜里对道长出手实非我本意,只是因为魂魄不全有时会神智不清,下手便不知轻重了。”

叶檀和江云生安置完杜员外和一众随从回来复命已是傍晚。

“那徐慧生可真是运气不大好,”叶檀听完薛灵姝的故事后,趴在江云生耳边道,“一个幻术中了半个月都没好。”

江云生不轻不重地看了本性难移的叶檀一眼。

叶檀立刻端正了态度,正襟危坐地问道:“真人,师叔,既然一切线索都指向江坞,我们何时启程去那里?”

若淮道:“你们留下,我和他二人足矣。”

这回连江云生也皱了眉:“真人,心魔实力匪浅,江坞或许已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弟子虽学艺不精,但……”

我看了眼若淮:“既是已经在他掌控之下,才要小心打草惊蛇。莲花镇尚需人坐镇,你留在此处最合适不过。”

叶檀幽幽道:“那师叔你呢?”

我心道,这几日我的修为已恢复至五六成,早不是刚筑基的境界了。

若淮道:“他跟着我不会有事。”

叶檀看着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云生问道:“心魔善控制人心,若全城百姓皆被他抽了魂魄,所有百姓都是他的眼线。不知真人和师叔打算如何乔装改扮瞒过他的眼睛?”

若淮迟疑了一瞬,答道:“不曾。”

江云生神色严肃,像是陷入苦思。而身旁的叶檀眼珠转得活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若淮与我之间来回打转。

我心道不好,正要开口,却被若淮抢了先:“你有办法?”

叶檀欲言又止,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若淮。

若淮淡声道:“但说无妨。”

叶檀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越说越小:“真人与师叔要进江坞,扮作慕名而来的祈愿者最好。但真人与师叔样貌气度皆非同常人,因此富家公子的身份是为最佳,至于所求……”

我问道:“所求为何?”

叶檀闭着眼快速道:“不为求财,也不为求权,自然求情为上上计。话本里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断袖都是这样苦恋的,反而让人少生疑虑......若是弟子说的放肆,真人勿怪罪于弟子!就当弟子什么都没说过。”

我愣了片刻,竟被叶檀这般天马行空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江云生见气氛有些僵持,出声打圆场:“真人,弟子以为此法有违……”

若淮神色不变,打断了江云生的话:“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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