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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宫。
一道青色身影趁做守的天兵走神一闪而过。
梧桐树叶不安地于风中哗哗作响,仿佛是山雨欲来。
云凡惊愕抬首,极速施法欲令风停,手上的命薄却随之躁动,册页被卷其中漫天而飞。随之一点青光没入他的眉心,即目光涣散呆滞原地,术法脱离控制引来飞沙走石地动山摇,连接向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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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监确实闲散,那些需要观测的东西在沈锦时手中不过三个铜钱。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得此象圣心大悦。
沈锦时下了朝本想给阿昭送去重新办好的户籍,可到了门口又想起晏席玉的话,挖眼割耳的,实是个小心眼,还是算了。便将那户籍交给了下人,拿入朝事忙做了托词。
小葵笑道:“女郎为殿下推拒了昭公子这边,看来于女郎而言,殿下更为特别一些了。”
沈锦时不承认,挑眉道:“不过是他更难缠些,谁不想日子过得清静?”可是说完,又敲了敲车厢,对车夫吩咐:“一会儿路过绣坊停一下。”
“女郎是去为殿下买衣裳?”
沈锦时微微点头:“那件与阿昭相重惹他不快,他虽没直接剪个稀碎,或是塞到锅炉里烧成灰,以后定也不会再穿。我想,趁得空,就去绣楼选料子去裁定一身。”
闻言,小葵笑眯了眼睛:“噢~,女郎将本去寻昭公子的时间拿来为殿下裁衣裳。”说着,趁沈锦时就要屈指敲她前忙又道:“女郎别恼,我是觉得殿下肯定会很高兴!”
“他要有你说的这么好哄就好了。”沈锦时说着,可嘴角却抑不住的弯起一弧。她挑起车帘朝外望去,雨已下了一天一夜,仍没停意。
“是入夏前的雨么…”
小葵应道:“是啊,入夏前总是这样的,下几天雨后温度便会高升,越来越热,越来越闷。”
“嗯…”沈锦时没再继续瞧雨。
她早上刚被陛下要求算了一卦,是好卦象。想来最多明天这雨也便停了。
马车停在绣坊。
小葵撑着伞扶沈锦时下车。
绣坊老板见是沈锦时立刻堆笑迎了上来,想这达官贵人,定是大单。
“小沈大人想看点什么?做衣裳还是鞋子?我们店新到了不少料子呢!”
“衣裳。嗯,鞋子也一并做了吧。”钱花都花了,办一套他定更高兴。
“要浅色,但月牙白不要,云纹的不要。”
“他有支喜戴的羽状簪子,要和那簪子搭起来好看的。”
“那您瞧瞧这些怎么样…”
“…”
待到午时沈锦时终于选定了所有料子,留下了身量尺寸,老板道做好会直接送去府上。
小葵有些惊讶:“女郎怎么知道殿下的身量?”
沈锦时挠了挠头,答:“抱过。”
小葵便又笑了起来。
沈锦时有些羞恼了,便去挠她的痒,主仆二人从马车上一直闹到院子里。
小葵说:“女郎如果真的只是救个可怜人的情谊,是不会有如此耐心一次又一次迁就的。”
“照你这么说,我是连阿昭也喜欢了。”
“昭公子是本就和顺,女郎便是不迁就,也打闹不起来。”
“其实我觉得,女郎对谁都很好,但喜欢是特例。特例就是选择的倾向。水怎么可能完全端得平呢。当女郎会为了殿下不去见昭公子时,这不就是选择的倾向吗?”
“…”
听起来她还挺贱的,温顺的不喜欢,偏喜欢那心眼小的倔驴。
沈锦时一时无言。
五天后,新衣裳连带鞋子一并赶制了出来。
晏席玉果真十分高兴。
她看着他那略带一丝小心翼翼珍惜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软。倘若不是受尽欺辱,他也不会如此。
流浪的猫儿不比家养的亲人,它们时时怀疑着靠近之人的目的,需要靠呲牙哈气自保,在相信自己被温暖眷顾,和怀疑是带有目的的伤害之间,下意识的进行怀疑。
因为不曾被选择过,便觉得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要废上成倍的功夫,挨上无数次抓挠,才能得到他的信任,他才会对你露出柔软的肚皮。
就像现在。
所以一定很害怕吧,怕她接进来另一只猫,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又转瞬即逝。
“阿玉啊。”沈锦时忍不住再一次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晏席玉拿起案上的书册轻轻打了她手一下,只是那力道很轻,眼中也并无真正的怒意,倒好像猫儿与人玩闹的动作。
沈锦时从身上解下荷包,塞进他的手中,在他困惑之中解释道:“咱院子的花销,银钱,全在这儿了,以后都给你管。”
晏席玉微微蹙眉。
她又接着说:“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我又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给谁又花了银钱,一手掌握我的命脉,咱家就只养你一个,绝无第二人。”
晏席玉望了她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但这是空的。
沈锦时一怔,她抢过荷包打开口向下甩了两下,还真是空的!
那一刻沈锦时脑袋里犹如走马灯一般闪过她的小金库都花在了哪儿,她明明自己的东西一样没添,不下馆子,不睡汉子,不进瓦子,不斗虫子,怎么就挥霍干净了!
“这不可能啊!”
小葵闻声,反问:“您给昭公子赎身子,买宅子,添屋子不要钱的哇?”
“…”沈锦时眨巴眨巴眼,一抬头就对上了晏席玉嗤笑一声,转去便不再理她。
“小葵!”沈锦时狠狠揪住小葵的袖子,瞪眼道:“你,你就不能偷偷跟我说吗!而且,而且办这些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这么贵!”
“买宅子的时候您说:要让阿昭住的舒服,要尽可能选好的。添屋子的时候您说:缺什么尽管添!赎身更是直接将荷包往老鸨面上一砸。财大气粗的,我以为您心里有数呢。”小葵再次补刀。
“那也有花在别处的吧!”
“给殿下添了几件新衣裳算吗?”
“…”
给阿昭买宅子添屋子赎身子,给他就只是买几件衣裳,这叫什么话!“小葵,你嫌你家女郎我死的不够早是不是…”
沈锦时哀嚎一声,小心翼翼去瞧晏席玉。
晏席玉方才还十分宝贝那些衣裳,忽然神情就变得低落,放到一旁不再去瞧。
沈锦时这才意识到,正因为她重情重义,对谁都是尽心的,所以,相较之下自己对他的好其实很少,但只要一点点,他下意识里就总是高兴的。
然而当意识到,自己所得的与他人相较只是边角料时,他该有多难过。
外面阴雨不断,已连绵数日,逐渐呈现灾势。
沈锦时新官上任的不久,司天监就出了这极大的岔子。
雨,是自她领命入朝那日起就在下的,次日占卜时她还说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时陛下圣心大悦,非常满意的奖赏了司天监。可这一次,眼见着大雨不停显然是天象有变,当沈锦时再掷铜钱时,卦上已然是大乱。
突如其来的,她算出了死相。
转身间水从云渡城扑了过来,多地陆续被淹,一直冲到了皇城,难民只增不减,死人累在水里泡发了疫病,有如人间炼狱,更甚有人言这是天罚。
原本女子天下的局势便还不够稳,如今可算叫反心不死的乱臣逮到了时机,利用天灾施加**,将此说法闹得沸沸扬扬,民间万民请愿,竟逼陛下下罪己诏,以平天怒。
陛下勃然大怒,降罪于司天监,接连斩首数人,而沈锦时则被调任救灾。
若非看在母亲面上,掉落的人头里大概也会有她一个。
只是她浑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因为天要亡的,不止是她。
她的占卜,向来是十有九准的。
这一次,天神难道不再眷顾人间了吗?
顶着足能将人掀翻的狂风,积水漫过了马腿,文武百官,除家在皇城的,亦有不少每日要从四周赶车前来上朝的,如今不少被困,竟还有两个不慎在路上淹死了的,死讯至今都没能传回家去。
晏席玉问询,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沈锦时不愿他同行,便说路途遥远,必须骑马,他竟也点头。
“阿玉,如今外面四处天灾!”她无奈。
这家里都淹进鱼了!小厨房连火都生不起来,粮食只得往高处放,如今都累到房梁上了。
在家尚且履步维艰,此行并非普通救灾,只怕会九死一生。
他却写道:正因危险,我才要随行。外面大乱,她要你去救灾,无异于要你去死。
沈锦时何尝不知,陛下留她这一命是情分,也是看在她还能有点用处,但令她去救灾,亦是生死由命的惩罚。
若救灾回来了,过失一笔勾销,若死在外面,也勾销。
可:“那她便是要我去死,你随行又能如何呢?”难道还多死一个人不成?
晏席玉神色郑重:我不做鳏夫。
他当真,要同她一起死。
沈锦时怔住,心里好像被撞了一下。终究是同意了。
然而现实却是,道路已被冲垮,莫说骑马,便是靠脚也寸步难行。救灾的队伍根本连皇城都出不去。
这是数百年都未曾一遇的天灾,仿佛要将万物生灵一俱覆灭。
皇宫里奏章都泡在了水里,已有臣子进言陛下北去避难。可如今的东裕,还有哪儿是没被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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