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秋野,你还在执迷不悟吗?”周烔抢过廖秋野的长剑,“没人毁了你的一切,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锋利的长剑转而刺入廖秋野的身体,廖秋野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结局。
“有令牌又如何?去第八面镜子里忏悔吧。”周烔的声音断断续续,廖秋野却听不清了。
他好像掉进更加虚无的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像衣服破损的丝线一般,随着他的下坠不停拉长,抽离。
山上的钟声悠悠荡荡,沉重且绵长,之后隐约传来马蹄踏响,混着钟鼓雅乐混乱极了。
红云浮荡的日子,廖秋野成亲了,去接亲的路上,他路过一座庙,似乎望着山林便能见到僧人敲钟。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不要误了吉时。”廖秋野听到旁人的提醒,这才回过神。
肃穆的迎亲队伍在山林穿梭,像是一群迷途的飞鸟从洞窟飞向迷雾。
他娶了一位父亲安排的女子,他有些记不住对方的模样,只能记得洞房夜初见时的感觉,梁杳一身绣花玄色裙,五官平平,脸被抹得又白又红,高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
他的妻子与美毫无关系。
但如长辈所言,倒是个好生养的,只是几次同房便怀上了他的孩子。
妻子梁杳什么都不懂,却总是牵强地和他交流,这便是他讨厌她的原因。
“秋野是个好名字,你看秋天的山野多好,人像蟋蟀一样在田地里跑。”梁杳一边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一边说着话,扰乱他的思绪。
廖秋野放下书,冷眼看着梁杳,他的名字是太爷在世时为他取的,盼他和廖家,千秋万岁,权倾朝野。
哪像她,名字只图个顺口。
这一年,他如愿混上一官半职,妻子梁杳则在冬天难产,为他留下一个女儿,他为女儿取名静原。
大家都夸廖秋野有才学,为女儿取了个好名字,廖秋野只是笑,他希望这个女儿不要像她的母亲那么絮叨。
安安静静。
初时,他对女儿静原尚有父女情意,后来她稍长几岁,模样不再像他,而是像她的母亲梁杳。
这一发现,令他心生厌恶,廖秋野将抱着他膝盖玩耍的女儿一脚踢开,大步离去。
听到她细小的哭声,他离开的步伐更快了。
他新娶了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叫滕慈,他希望她能生下像他的孩子。
为了走出山林,走上朝堂。
廖秋野吃了许多苦头,他曾经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族中唯一的希望,可到了京师,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他没有过人的才识,没有强大的靠山,也没有圆滑的口才,他是这么的普通。
他消沉了几年,直到一位神秘的大师为他指点迷津,将克他的女儿送走。
廖秋野是一个疑心重的人,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只为有个好前程。
巧的是,第二年他便得贵人赏识,飞黄腾达。
他,廖秋野出人头地了。
升官那天,他在府里仰头望天,朝霞泛金,天色很美,他不停地转着圈,转到天旋地转,世上的一切都好似不存在了,才眼花缭乱地倒在地上。
权力的滋味,比滕慈为他生下胖小子还要好,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如此短暂又如此美妙。
好景不长,他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将女儿送走,痴迷神鬼的事情,在朝堂上成了别人攻击他的武器,是他不光彩的污点。
大家私下对他指指点点,各种打压,廖秋野只是笑。
这些生来门第显赫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懂他这种平庸之人,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为了兴盛廖家,他什么都可以做,他不会从这充满危险的地方黯然退场,他要走上去,站到很高的地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死期会来得如此突然。
新君登基,他站错队,和其他朝臣一样丢了脑袋,廖秋野在临死前,看到了新君身边的女子,他的女儿廖静原。
她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对他的尊敬与感激,只有恨。
原来女儿的命数古怪,是她非比常人的命格。
原来廖家没有亡,只是兴盛廖家的人不是他廖秋野罢了。
他好后悔,后悔听信了旁人的话,他不想死,他不想走,他也不想输。
仿佛在浑沌中徘徊了上千年,廖秋野再次睁开眼,竟然来到了古怪的浮生界,他虽然拥有人的意识,却是不生不死的灵体,这个世界好无聊,做什么都不起劲。
无数虚无的日子里,他都在脑海里回想廖静原冷漠的眼神,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他悄悄参加浮生宫的七重梦考核,如愿回到生前的记忆中。
-
虽是幻境,却如同他的第二次生命。
这一次,聒噪的妻子梁杳如生前记忆里一样难产死了,廖秋野没有抛弃女儿静原,而是将她好好抚养长大。
他笼络人心,铲除一切障碍,女儿也在他的安排下入了宫,得到君王的宠幸。
这一次他位高权重,手段了得,暗中杀人更是不在话下,幻境里的一切都如他心意。
没有新王出现,他也没有站错队,这一切都是这么幸福美好。
镜中二十年后,他带着妻子滕慈坐在宫廷宴席上,席间琴声乐声叮咚作响,歌舞升平,灯火璀璨,廖秋野突感身体不适,似乎大限将至,七重梦的考核已经到了尾声,他要走了。
他缓缓拿出怀中七重梦镜子,写下属于他的答案,镜子在他的掌心光芒大作之时,他看到叛军夜袭宫中,刀剑齐出,血洗宴席,他惊呼一声护住滕慈。
方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发出怪味,精美的器具上洒满浓郁刺鼻的鲜血。
安静的宴席,预示一切尘埃落定。
身着盔甲的士兵分立两侧,叛军的首领大步走向一身华服的静原,将她揽入怀中。
“静原,你自由了。”满脸胡须的男人沉声说道,廖静原捂着脸号啕大哭。
好一对苦命鸳鸯,仿佛有人将他们拆散了似的。
他瘫坐地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那名男子揽着静原走近他,向他问好。
凌乱的胡子下,是刚毅肃杀的腮骨。
廖秋野恍然大悟地指着对方。
“刘子正。”他见过对方,生前登基的新君便是此人,只是那时的刘子正更年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
廖秋野大笑着被光芒吞噬,千算万算,历史还是朝着该走的地方前进了。
光芒消散之际,廖秋野通过考核获得了禁地的令牌,看着手中的靛蓝令牌,他好不甘心。
他频繁地游走在禁地外,想要再次入七重梦,甚至不惜自毁灵核。
半昏迷之际,一道诡异陌生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那怪异的声音问他想不想再活一次。
到赤红山石下挖宝,那里会有想要的一切。
太好了,他真的很想再活一次,不管是什么活法,他都可以。
廖秋野睁开眼看着面前救他的褚子梁,露出笑容。
-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虽然不是重新开始,但是一切还来得及。
误入浮生宫阵法融合七重梦的廖秋野,摸着怀里的七重梦镜子,如梦初醒,他看着关心自己的妻子滕慈,还有虎头虎脑的孩子,有些释怀地笑了。
“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滕慈问他。
“我忽然想起还有公事要办。”廖秋野轻抚滕慈的头发,起身离开家。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独自调查女儿静原住的地方。
原来他的好女儿骗了他,她根本没有在潋水山修行,而是和奶娘躲起来了,难怪她总是能和刘子正相爱。
终于他找到了廖静原。
他来到她住的农家小院,一眼便看到她留在桌上尚未写完的书信,上面满是不解和怨恨,恨他为什么抛弃她。
原来,她这么早就开始恨他了,所以才会和人谋反吗?
廖秋野气得发抖,他挥舞毛笔将女儿的信抹黑,墨渍却将他的衣摆弄脏了,他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女儿的身影。
女儿跪在奶娘的坟前,哭得入神,他从身后过来,用凹凸不平的石头砸她的脸。
“静原,若是我毁了你的脸,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癫狂地和静原扭打在一起,七重梦的镜子落到了泥上,他顾不上镜子,只想让她彻底毁容。
“爹——”廖静原边哭边逃,朝山下跑去,他追上前,却找不着趁手的武器。
干脆用打井水的绳子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倒在地。
很难,这真的很难,廖秋野大哭着收紧绳子,廖静原蹬着腿,脚尖将地上的泥都堆起来了。
“静原,你原谅我,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哪怕只有一次,你能不能乖一点。”
他接受不了朝代更迭,也接受不了女儿名不正言不顺地嫁给新君,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不是修行吗?
廖静原,你的一切不都是我赋予的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帮你,你的命这么好?为什么你这张很像梁杳的脸,能身居高位?
为什么一次两次,你都成功脱离我的掌控。
他把她勒死了。
冷静的廖秋野将绳子挂到房梁之上,伪造女儿自尽的现场。
她死去的模样太瘆人了,廖秋野恍惚间看到梁杳的身影,亡妻似乎在怨恨他的所作所为。
他明白了,他要寻些趁手的工具挖坑,挖个大坑将女儿埋好,入土为安。
她不会怪他的,只是幻境罢了。
这一次,他那叛逆的女儿没了,他可以肆意地活,他要造个假的七重梦镜子掩人耳目,他要永远待在七重梦里,看朝霞辉映,看四季更迭,看山川云海。
他笑着去买铲子,梦魇魔的紫丝突然从路人的身上冒出来,死死缠着他。
他无助地挣扎着,那紫丝肆无忌惮地从他的耳朵钻了进去,触及他的身体,他的灵核。
那一天晚上,他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不停翻滚,始终没有办法将紫丝扯断。
眼前一片深紫,模糊不清,廖秋野垂着头如同行尸走肉,他麻木地去寻找女儿的尸体,却发现廖静原不见了。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不见了。
悔恨的泪水顺着廖秋野的脸颊滑落,他失败了,他获得了最差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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