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微醺

蝴蝶扑动羽翼,李璟岱盯着他睫毛出神,唐晏顷趁其不备,一把将酒瓶夺下,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帕擦拭瓶口。

“你……”

“我成年之后陪你喝个够,现在,先尝一点点。”

李璟岱落进他陷阱,在他舔唇时酩酊大醉。

正欲讲酒的来历,却见他突然望过来,眼里的光晕柔软,像期待着些什么。

他问:“为什么拒绝我妈妈?”

李氏一族在内陆祖祖辈辈信奉佛教,港岛也盛行拜佛陀、观音,李璟岱深受熏陶,起小就听闻过,藏地喇嘛们会随身携带一只转经筒。

他认众生皆苦,本该在苦海里随波逐流,可上苍到底待他不薄,将唐晏顷送了来,让他不甘中规中矩臣服于家规祖训。

脊梁骨上的戒条烙印在此刻彻底融化,对望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转经筒转动的佛语,从城堡中那座旋转楼梯上直登云霄,又自云霄跌下来,变成他心口休止符。

唐晏顷眼里,含着光。

李璟岱的生命自他眸光中,达到永恒,那满地的蔷薇已经含苞待放。

不想与他做兄弟。

那泛着酒渍的唇令人垂涎三尺,近在咫尺。

突如其来的冲动借酒意于颅内咆哮,热血于胸腔激荡,李璟岱微张着唇,险些说出心事。

下弦月落在了唐晏顷的肩膀上。

少年下巴上扬,用一种不容抗拒的眼神直勾勾望着他,声音干涩:“问你呢。”

吐露心声的念头戛然而止。

只因,听到这话的同时,李璟岱恍惚着发现,他不在的时间里,唐晏顷消瘦了很多。

白日里还不是特别明显,到了夜里,月光一照,背景漆黑,能看清楚那下巴越来越尖,脸颊两侧甚至开始凹陷。

这样的发现,相当可怕,骇得他酒醒大半。

他想起唐晏顷接他出狱时说的那句“一定会报仇”,忽然觉得很心疼,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攥住,喉咙被堵得严实。

不是时候,花尚未开。

李璟岱就那样凝视唐晏顷,凝视每一寸肌肤上的痛苦折痕,唐晏顷被家族保护得很好,可李璟岱觉得还不够好,还不够。

他似乎窥见了眼前人的内心,离唐晏顷真的只有咫尺,他在最近的分毫处,摸清能让唐晏顷痛苦消瘦的只有他自己。

唐晏顷在等他回答,他却酝酿半晌。

半晌后,他释然,因为迟早要说。

迟早要面对。

“家族不会额外为我抹除不光彩的履历,阿晏。”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那截下巴,食指临空,在少年脸侧作抚摸的动作,但没落实,“我需要开辟一条新路。小叔给我的权限内有三所名校,哈佛在波士顿,眼线过多,不利于我行动,牛津偏重理论,所以我选了剑桥。不论哪所学校,都脱离内陆范围,对不住……”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需要足够的勇气,李璟岱感受不到委屈,他早已经习惯没有亲人偏爱,能承担自己所做的每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同时也能正视自己在家族中的处境。

目前只能做到这些,这意味着他再度违背去年夏天在B城对唐晏顷的承诺,一而再再而三的爽约,让他无地自容。

他的脸被酒意薰得泛红,手指颤着,说话时视线却躲躲闪闪。

唐晏顷看出他愧疚,这些话对这个向来脸皮极薄的人来说,能说出口已经足够难堪。

在李璟岱的手将要因为愧疚和难堪放下时,他把酒瓶放到了一边,掌心直接覆盖住那带着疤痕的手背。

“我都知道。”唐晏顷呼吸里皆是清淡酒香,顺着微风吹向李璟岱翕张的鼻腔,他露出淡然神态,“生来我们没有羁绊,是因家族才扯上关系。你不必为承诺买账,也不必为此抱歉,我理解。毕竟人力所不及的事儿太多了啊……”

“不。不是。”

李璟岱有些错愕,摇头时他彻底慌了。

大脑混沌,他下意识无法接受划清界限。唐晏顷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什么叫没有羁绊呢?

是因为这世上有一个唐晏顷,他才得以不是彻头彻尾的一架机器,他才得以有血有肉有**,他才能……活到了今天。

他开始发抖。

手指在抖,肩膀在抖,连混乱的心跳都快感知不到,他几乎丧失呼吸能力,双腿虚软,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撑住露台护栏,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不是什么?”唐晏顷眼底浮现讽刺的笑意,淡淡挑了一下眉,拽着李璟岱的大拇指往外掰,“你是在愧疚,我不会看错。你我之间,不至于需要矢口否认吧?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他用巧力,疼痛随作用力将李璟岱逼入绝境。

这说明他坦然接受事实,但不能原谅失约,更无法做到不对李璟岱失望。

月亮尚未眠,李璟岱抽手后将唐晏顷猛地拥入怀,胸膛相贴的第一秒,心跳搏动的频率攀上高峰。

唐晏顷任由他抱,任由他醉着。

他对着旷寂夜色露出苦笑:“我在李氏举步维艰,前途未卜,可我们的‘理想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阿晏,人们通往目的地的那条路,必须隐忍和坚强。你……真的懂吗?”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他在李氏只到这样的地位,以后未必更高。

处处受制于家族,他还太年轻,羽翼尚未丰满,才会落得眼前的下场。吃了教训,想要不再恶性循环,就必须从束缚里挣脱。

徐莉虽薄情,针对李璟岱前程的提醒却直中要害——

脱离李氏,或者夺权。

而摆在面前两条路,不管选择走哪条,现目前都只能顺势藏锋。

二选一的话,夺权希望渺茫。

李氏就像一颗跨越时间长河的巨树,露在空气中的枝叶繁茂庞大,藏在地底下的内里盘根错节。

长辈们用强硬且并不光彩的雷霆手段教会了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先生”什么叫蚍蜉撼树,李璟岱意识到他没本事抢过李照烨。

唐晏顷沉默着不说话,李璟岱只好接着说:“我打算和家族撇开所有关系,在那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眼下境外不够安全,你留在内陆是最好的,还是像之前一样有时间我就回去找你,你就在国内好好念书,至于报仇的事……”

“我在国内好好念书?”唐晏顷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打断,偏了偏脸,蹭到李璟岱越来越烫的脸颊,“我不能到剑桥找你?”

是李璟岱要抱人,贴到脸颊却被电到了。

他僵着脖子,刚才还犯浑的脑子又有了清醒的前兆,明明已经清醒,却不想要清醒。

他箍着唐晏顷的腰:“暂时,暂时的,B城深山和沈宅的事儿……我……我在莫斯科预备了保镖训练营,差不多是时候启动了,最多,最多半年,成吗?半年之后,我确保你在境外的人身安全。”

“家里长辈会派人负责我的人身安全,你不用这么紧张……”唐晏顷说。

“嗯。”李璟岱知道,他只是想多上一层保险,双管齐下,像面对一场大考,他是刚答完题的好学生,要再将答案复核一次,“我的意思是,唐公去年说的那句话,你还有印象吗?你掰玉米那会儿他对你说的,若是不想带累旁人,先得将自个儿的刀磨锋利了。”

唐晏顷又陷入了沉默。

李璟岱答完题等了好一阵子,好一阵子他都没有得到唐晏顷的答复,耳边只有不断聒噪的风声,将他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一点点吹冷。

“不是说要报仇,”他松开手臂,将唐晏顷垂在身侧的双手牵握起来,又想出一些补充:“你尽管征战,我永为你压阵!”

风势渐缓,唐晏顷呆滞几秒,随后,他终于笑了。

最初是微笑,接着是大笑。

他的大笑声冲出露台,路经满地蔷薇,乘着晚风,衬着弯月,将愉悦传彻暗夜。

他一笑,人便恢复了活泼模样,因为有些激动,无法保持静态,不停一紧一松地捏李璟岱的手,不断转着脑袋,笑得忍俊不禁。

“岱岱,你知道么?打蛇要打七寸,让仇者痛……詹姆斯最看重的是什么?”

他接受了,谈不上原谅,但李璟岱这次更加清楚地、直观地,又重新感知到他的情绪,从不高兴到愉快。

“继承权。”李璟岱如释重负,“换而言之,他能得到的东西。”

领地、产业,源源不断的财富和生生不息的地位。

“嗯呐。”唐晏顷似有充分把握,目光与李璟岱短暂相交,“‘智库’还是要深化,年满十四周岁就该上手家族生意了,我耽误了一年,接下来,我要让詹姆斯自食其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璟岱相信,他能做到。

“我在境外做策应……”

他们就这样专注地看着彼此,就如何“复仇”展开探讨。

唐晏顷偏重策略,前瞻性高于常人,而李璟岱偏重实操,生意上事无巨细且直觉敏锐,两人不是第一次打配合,聊这些自然收不住话匣子,都没察觉之前唐晏顷的大笑声惊动了睡梦中的古老城堡。

唐天毓披衣出卧室,卞瑶跟在她身侧:“是少爷。重山先生已经在书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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