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顷嗅着他八岁时贪玩为李璟岱配制的独家香水味道,信步打量这间房。
很简单的一居室。
淋浴间紧连一张窄小单人床,大面积空间被书桌、书架占据,床头柜突兀缩在床尾。
李璟岱挂外套:“家族做慈善来过这边儿,她是接受赞助的孤儿之一,以后,要跟她相处的人是我,至于小叔,天高皇帝远呗。正好,我同你讲讲私校联盟对接‘智库’那档子事儿……”
“不急。”唐晏顷指着黑漆矮柜,“你什么特殊癖好?”
“哦。忙的时候不出去吃,搁这儿随便对付两口。”
李璟岱记得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但唐晏顷第一次来,他怕人不小心磕到碰到,立即去将床头堆着的书山挪开,要把床头柜暂时搬回原位。
唐晏顷没管他,转身坐到他床上,双手拍拍床,视线转来转去。
学习、工作、生活,统统挤到一处。
但房间整体,乱中有序,一应物品收纳摆放,全按照李璟岱的习惯,没有任何错处。
如此看来,丹妮的工作能力相当不错,细致到床铺软硬程度都参照港岛别院主卧和A市李府那间大少爷厢房的床。
“真要住我这儿?床是不是太硬?”李璟岱放好床头柜,“先去洗澡?”
“你问题好多。”唐晏顷忽然朝李璟岱打开双臂。
重逢的拥抱是思念,再抱,会不会不太好?
李璟岱已经面朝他站起来了,因他这样的举动一愣,悄悄红了耳背,挑了眉。
“过来呀。”唐晏顷对迟疑表达着不满,“让我再抱抱,不可以?”
那双桃花眼里的琥珀,被房间窗户筛进的秋阳映得更清澈明亮。
很干净,没有任何旖旎。
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撒个娇,唐晏顷本就擅对长辈撒娇。
李璟岱扔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往前走两步。
唐晏顷分开膝盖,揽抱他的腰,顺势在他后背摸索。
“瘦好多,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难道是天天穿越到19世纪下井做矿工了么?”
他消瘦的下巴正好贴在李璟岱腹肌位置,向上看时眼神带着愠怒,在瞪人,眼眶下的乌青格外显眼。
到底谁更憔悴?
李璟岱终究心疼到忍不住伸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轻轻摸摸他的发,脱口而出:“离你太远,我难安生。”
短短八个字,唐晏顷听完就轻快地笑了。
“劳驾你这么惦念我哦。”说着,他收紧手臂,两根手指往下,按到脆弱的地方,像是急着确认,又像是要挟,眼睛微眯,“不是李家让你惦念我吧?”
或许先前不愉快的经历,导致他看上去比从前缺乏安全感。
一点小事,却气呼呼,想要亲耳听。
按在那里太奇怪,李璟岱把他的手从尾椎骨拨开,攥在掌心里,无比诚恳地看着他。
“是我自己。”
“花言巧语。”唐晏顷终于露出少年人的羞赧,飞快抽走手,向后仰脸撑住床,垂下眼重续前面的话题,“我不困,不饿,也不累。想去你学校里转转,行么?”
他这副姿态,叫人不好意思多看。
李璟岱凝神静气,倒退几步为他让出空间来:“没什么不行。”
阳光柔和,剑桥浸泡在光阴里,向外来客展示艺术魅力。
唐晏顷喜欢铺天盖地的碧色藤蔓,它们覆满石墙,即使在秋季也绿意盎然,他静心欣赏,跟着李璟岱走过石桥。
礼拜堂哥特式尖顶刺向高空,卡姆河水道从他们脚边蜿蜒,燕麦色的开衫挂在李璟岱臂弯,唐晏顷听他介绍学院诸景。
沿途路过穿着长袍的学者,骑行的同院系学生,见到他们多半会对李璟岱点头致意,热情的则挥手打打招呼,或停下来攀谈。
看得出,他健谈又风趣。
脱下国内世家大族子弟外衣,回归自我,反而颇受欢迎。
因此,李璟岱严谨介绍的叙述声总被迫中断,那些人的目光,多多少少在唐晏顷身上片刻停留,唐晏顷对此报以礼貌颔首,如同博物馆玻璃柜里展览品,夺目却静默。
他偶尔扁扁嘴,等李璟岱用肩膀碰他肩膀,询问他怎么突然安静了,他又轻声不甚在意地说:“只是走累了。”
过石桥不远,有一大片尚未完全枯黄的草坪,李璟岱让崔先过去铺野餐布,摆藤编餐篮,里面装着水果、糕点,红茶和酒。
餐篮有点丑,是李璟岱被同学央去上手工兴趣课时胡乱应付做的。
水果是听闻唐晏顷要来,今天早上叫丹妮去农场树上摘的。
红茶因唐晏顷爱喝他平时会备着些,至于糕点和酒……是霍全克来探望,自港岛带的。
唐晏顷坐下后,先去看那瓶酒,眼睛发亮,动了动唇角。
“你不能喝。”
李璟岱先声夺人,把他到嘴边的无理要求堵回去。
崔摆好水果和糕点,将餐篮下层里器具取出。
先给唐晏顷泡茶,再擦拭一只水晶杯,开瓶醒酒。
对面视线转了个圈儿掠过周围,最后定格在李璟岱身上。
唐晏顷唇角微扬,眼尾自然下垂的弧度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坏主意。他附到李璟岱耳边,吹着热气:“上次不是也让我尝过了?今天开心,行行好吧。”
李璟岱僵着脖子,不听他胡言乱语。
他将嘴撅很高,哼了一声说:“不让我喝做什么要带来馋人!”
那不满像穿过学院拱廊的秋风,飘到对面去,引起更多目光前来探寻。
李璟岱顿时面红耳赤,先前还健谈呢,对上唐晏顷的骄横又变得笨嘴笨舌,磕磕绊绊把劝说的话讲清。
“你还小,可不能不能做酒鬼啊,我不能带歪了你。”
“是这样,那好吧。” 唐晏顷的视线投向远处,学院庄严的轮廓自他眼眸中清晰,他感受着李璟岱获得充实和安宁的每分每秒,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这里,真好。连石头都会呼吸……”
李璟岱说:“是吗?我没注意过。”
他们挤在不大的野餐布上,并肩坐着。
唐晏顷未置一词,姿态放松地屈着双腿,手臂环抱膝盖,与李璟岱闲话谈天,吃水果,讲正事。
黑加仑清香浮在唇齿,李璟岱讲了他构思良久的国外私校矩阵,话末时说:“第一个就把郭兴那儿子送进去,这小子人品太差,家里宠惯坏了,你一定想不到,其实他脑子挺好使。”
“我看到你在‘智库’浏览他资料。别告诉我你执着私校联盟,是为了这个。”唐晏顷吞咽嚼碎的果肉,“没想到你这么……”
他们都没忘记港岛沈家宅邸泳池边发生的事,唐晏顷当李璟岱记仇。
李璟岱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小心眼”,他控诉道:“您埋汰我呢。”
“我哪有?”唐晏顷摊开手,耸耸肩膀,“你明明就是。”
李璟岱马上就要反驳:“可别了,我这叫作……”
“叫作什么?”唐晏顷等他搜寻脑海词典,等好半天,发现他似乎想不出来,就塞他一嘴树莓,“物尽其用?”
李璟岱被酸倒牙,拍拍腿说:“对!物尽其用。”
这边他把腿拍得响,那边唐晏顷手里没有了水果,去找糕点。
先是低头盯着看,再用小叉子叉起来看。
看着看着,猛地抬头盯住他。
“谁来过了?”
红酒到处都是,李璟岱喜欢,不论从哪个酒庄找了来都不足为怪,但这糕点,只会出自某一处。
李璟岱倒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撇开私心还不到时候去谈,单单说两人对未来“理想国”的规划,那他们可是同气连枝的,谁还能越过了这份情谊不成?
在唐晏顷快要翻脸前,李璟岱赶紧举起手投降:“一时忘了讲,是霍全克,他前两天来这边,顺道聚了聚。”
“他啊。”唐晏顷偏过脸,把糕点放了回去,脸色仍然不太好,“追踪能力倒是蛮强悍,对智库建设也出了不少力,跟霍公生前一样是有雄心抱负在的,够格做你朋友了呵呵。”
李璟岱撞了撞唐晏顷的肩膀,迎着湖对面吹过来的秋风,笑着弯起唇:“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咋,您还吃这味儿呢?”
“我吃什么吃。”唐晏顷再乜那糕点一眼,越看越不顺心似的,伸手端起来就要往前扔,被李璟岱一把抓住手腕。
哄他道:“好祖宗,素质,注意素质。我跟他只谈生意,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啊。”
“哦!港岛的人多少沾些江湖气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自己留神些吧!还有你在南湾办的那个展,是不是对搞赌的有想法?”
“没没没。那事儿纯粹是跟八姑意气相投,忘年交啊你懂的。”李璟岱拉着唐晏顷的手腕将那盘糕点放了回去,“而且我留着心眼儿呢,我都知道,我,我是谁啊?再则,就冲咱俩这交情,谁能掺和得进?你把心揣回肚子吧啊。我这人儿闷,也就你不嫌弃哈哈。”
“睁眼说瞎话。”唐晏顷往旁边挪了挪,偏头看他,眼珠转了转,翻着白眼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