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金屋藏鲛

濯缨急忙折回了玉醴泉前,以白玉斛盛了一斛玉醴泉,若是回蓬莱,伏瑄有意为难于她,这玉醴泉定能保她周全。

“快走啊,你这可不能再害我……”知更见濯缨又取了玉醴泉,却也顾不得责怪,满脸焦急地冲濯缨喊道,濯缨刚至二人身前,还未来得及扶住鲛人,知更已急忙松了手,鲛人一个不稳,重重跌坐在地,蓝紫色鱼尾扫了知更一道。

知更凌空翻了个跟斗,这才险险躲过鱼尾那一道,双脚落地时,小脸拧巴得厉害,恨不得一口咬死濯缨。幸而濯缨一把扶起了鲛人,满眼含笑,似盘算好了新主意。

“咱们往山下走去,岂非正好与丈人撞个正着?”濯缨忽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那粒借来的珠子,与知更嫣然一笑,“莫急,我们这就走了。”

话音未落,那粒冰蓝色珠子中恍惚有浅紫云烟飞旋其中,隐隐泛着苍青色光芒,二人霎时化作一缕苍青色云烟,藏入珠子不见了踪迹。

知更揉了揉眼,恍惚还未睡醒一般,难以置信,那不学无术的濯缨竟已修得了瞬移术法。回头则见九源丈人大步而归,知更如梦初醒一般,一霎灵台清明,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遂跟随其回了玉石洞。

彼时,濯缨携鲛人已回到了蓬莱。最危险之地,即是最安全之地。濯缨将鲛人藏在了阆风偏殿,离伏瑄仅一院之隔。

整座阆风殿都藏在酒香浓烈之中,濯缨料定了,整日醉生梦死的伏瑄,绝无可能察觉鲛人所在,更不会无端来偏殿探看。而那些底下的徒子徒孙,无论察觉出了何等异样,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蓬莱仙翁头上。

想到如此妙绝主意,濯缨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她懒懒枕着白玉枕,仰头瞧着金黄为梁、白玉为柱的殿内,别过头看向躺在玉榻上的鲛人,蓝紫色鱼尾上的鱼鳞泛着青苍色的水光,其容颜绝美如斯,犹胜过蓬莱三仙山十万仙人,倒生出别有一番滋味。

凡世之人,有言金屋藏娇。而她此番,也是金屋藏鲛。

如此思量着,不禁抿唇轻笑出声。她起身,缓缓步至玉榻前坐下,单手支着尖尖下巴,静静注视着熟睡的鲛人。

鲛人恍惚觉察到了目光所及,长长睫毛微动,睁开了眼,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隐隐泛着海水般青苍色的光。

仿佛一眼万年,竟望不见尽头。

“你唤什么名字?”濯缨仍旧直勾勾盯着鲛人,恍然回过神来,抿唇笑问道,“我叫濯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你可以随伏瑄老头儿那般,唤我‘阿缨’。”

鲛人躺在榻上,目色平静地望着金玉雕成的梁柱,如同行尸走肉般死寂,似乎由衷不愿搭理濯缨。

“喂,你为何不回话?你又不是哑巴?”濯缨见其默不作声,起身于榻前踱了三两步,忽又低下身子,凑在鲛人眼前,从乾坤袋掏出了那粒借来的珠子,“你不是想要这粒珠子?先回我的话。”

“淮冥。”鲛人低声回了句,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但仍旧十分清朗悦耳,犹似月夜海风吹来的阵阵歌声。

“淮冥,我记下了。”濯缨将珠子在淮冥眼皮底下晃了晃,又收回了手心,笑了笑,又问,“你为何要夺我这粒珠子?你说,这粒珠子本是你的?”

“这粒珠子,本就是我的。”淮冥缓缓坐起了身,怔怔盯着濯缨手中的那粒珠子,冰蓝色之间依稀有浅紫色云烟流转,如梦似幻。

濯缨握着这粒珠子,隐隐间微微发烫,她心里也是纳罕,自从这鲛人出现,这粒珠子总会微微发烫,似有感应一般。濯缨遂又发问:“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珠子?”

濯缨瞧着这鲛人,模样虽与那夜借珠的仙人一般无二,可那位仙人明然有双腿,似是九重天阙落入凡尘的神仙,而这个鲛人浑身是伤,先前又是那般半死不活的形状,委实不似同一人。

“你可知,这粒珠子本是沧海遗珠,乃是鲛人族历代海皇手持之宝物,到了我父君这一代,他原有两个儿子,却执意将此珠传给我。”淮冥淡淡诉说着一切,略无悲喜,漆黑深邃眼眸里不参杂一丝颜色。

“如此说来,你是下一任鲛人族海皇了?”濯缨似懂非懂地听着,细细将淮冥打量一番,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淮冥脸色微微变了变,神色有些复杂起来,却未回答濯缨的问话,而是神色凌厉地扫过濯缨:“千年前,沧海深渊之处,是我借的沧海遗珠于你,为你照明去路,你不记得了?还是说,你忘恩负义,妄想私吞我的沧海遗珠,故作不相识?”

“怎么会?我濯缨岂是那等见利忘义之徒?我记得,借我珠子的,明明是位仙人呐……”濯缨仍不肯相信,千年前借珠给她的,竟是眼前这个落魄鲛人。

“说好要还我,你却迟迟未还,害得我遭族人追杀,四处逃亡,以至于身负重伤,幻回了真身,为那青面獠牙怪所捉,于沧冥海市贩卖,遭此奇耻大辱……”淮冥不徐不疾地说着,风轻云淡好似非亲身所历,然字字句句却落在了濯缨心头,重如千斤。

“你竟……真是那位仙人?”濯缨难以置信地盯着淮冥,手心里的沧海遗珠隐隐泛着青苍色的水光。犹似将信将疑,握紧了手心珠子,“不对呀,你不是鲛人族下一任海皇?何以那些族人,胆敢追杀伤你至此?”

“呵……”淮冥垂眸间,恍惚一抹哀色划过,轻笑里含了无尽的悲苦与不屑,“我父君虽是鲛人族海皇,然我生母却只是一介凡人……那些人说,我是个半人半鲛的怪物……历来为世间所不能容……人族以为我是个妖物,鲛人族也当我是个怪物,他们怎么可能任由沧海遗珠落入一个半人半鲛的怪物手中……”

而后,是许久的沉默,淮冥静静地坐在榻上,身后倚靠着窗外弯月血红,蓝紫色鱼尾垂落在旁,恍惚也藏尽了悲凉。

这千余年来,濯缨很难想象,失了沧海遗珠的淮冥,奔逃于十万里浩渺烟波之间,都经历了什么?明然不似那短短几句般,轻描淡写。

“半人半鲛又怎么了?你母亲将你这生得如此绝世之姿,再看看沧海里多少倒霉鬼,也是父母异族相许,却生得了上头是鱼、下头是腿儿,那才是人不人、鱼不鱼的怪物,可吓人了……”濯缨如是好心宽慰道,心头第一次隐隐觉得有些哀恸,为一个素昧平生之人,感到了一丝哀伤。

她这话虽说得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淮冥还是从其分外认真的眼神里,感到了一丝丝好意。眼前的神仙,行事虽是不修边幅,然终归是心存良善,不似那些同族鲛人般面目可憎。

可是,这沧海遗珠当真如他所言,是鲛人族历代海皇信物,如此紧要之物,何以当年会如此轻易交付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仙?且那时情状,濯缨于沧海漂浮三十载,狼狈至极一如水鬼。

细细回想起当年之事,淮冥那时则身后有追兵,他本是自身难保、四处躲藏,何以如此好心借珠于她?濯缨不禁又发问道:“诚如你所言,此珠于你如此要紧,何以你当年会那般轻易借给了我?”

淮冥仍是静静盯着濯缨,似思索良久,方释然一笑:“若我说,你与我一位故人,眉眼生得颇有几分相似,误以为你与她有些渊源,故而冒着性命之危借珠与你,你可信?”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濯缨笑盈盈看着淮冥,终是不再发问,握紧了手中沧海遗珠,若有所思道,“这沧海遗珠,我先替你收着,你大可安心在此养伤,没人敢再伤你,追杀与你。待你伤势痊愈,他日想离开此处,我再将珠子还给你。”

淮冥静静注视着濯缨,又是一阵沉默,终是没有回绝,算是默许了,濯缨这才满眼是笑地将沧海遗珠重新收回了乾坤袋。

这时,濯缨恍惚嗅得一阵阵酒香浓烈,酒香中糅杂了几分竹叶清香,定是大殿那头的伏瑄又在畅饮他私藏的美酒佳酿了。濯缨闻着酒香,恍然才想起正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万不可随意出入此殿,且安心在此养伤,待我归来。”话音未落,濯缨犹如一阵风一般,悄然不见了踪影。

濯缨赶至观沧海时,仙会早已结束,那屈指可数的神仙妖灵早已散尽。观沧海上,只余了寒酥看守。濯缨悄声走至寒酥身后,本欲吓他一吓,岂知他猛然回头,反将濯缨惊了惊,后退了大步,压着嗓子惊呼道:“你这是作甚?”

“哈哈哈,我才要问你作甚呢?”寒酥见濯缨这模样,不禁大笑起来。

“嘘,你莫要这般大声,若扰众仙家清梦,可就不好了。”濯缨急忙伸手捂住了寒酥的嘴,四面都瞧了无人,方才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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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连载中破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