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休想!”顾清风恨恨地瞪了濯缨一眼,果然这钟山小仙不会这般好心,真是有所图谋,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拉远了濯缨与他的距离。
“诶诶,我方才可救了你小命,你怎能如此知忘恩负义?”濯缨不禁撇了撇嘴,真是世态炎凉,这辈的小神仙真是愈发不存恩德之心了。
“你方才不是说,不用人家感恩?”谢扇扇似乎也看不过去了,竟插了句嘴,替顾清风说了句公道话。
“是呀,我是说不用他感恩,没有不要他报恩呐。这感恩不过是存在心间,都是些空口白牙的虚言,哪里有报恩助我拜入师门来得实在?”濯缨冲着谢扇扇眨眼一笑,又看了顾清风这白眼狼一眼,分外心疼那株神芝草,不禁哭诉起来,“你这小白眼狼,可惜了我那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得来的神芝草呐,就被你这小白眼狼一口吃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那株仙草当真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顾清风冷笑一声,忽然走近濯缨身侧,冷冰冰道,“方丈盗取神芝草那笔账,我还未同你计较,你倒好,竟又厚着脸皮同我讨要报恩。”
“方丈盗取仙草,你我之间能有什么账?你这神芝草不是从瀛洲取回的吗?”不曾料想这顾清风也是如此通透之人,竟想明白了濯缨那株神芝草的来路,她不禁心虚起来,顾左右而言其他。
顾清风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拂袖收起了神芝草,于观沧海台前打坐调息,濯缨到底是有所顾忌,自不敢再造次,遂走至寒酥跟前坐下,与之一道远眺沧海初升的日头。
这一坐便是半晌,一直到了日过中天,也再未见半个神仙妖灵取仙草归还。濯缨不禁窃喜不已,没曾想此番来的神仙妖灵皆是如此不济,百余人去往瀛洲,竟除了顾清风,皆是无功而返。试想,那七太子狴犴的修为得有多高,还好她先前机敏,暗中留得一株神芝草,否则以她这点道行,瀛洲取神芝草,岂非有去无回。
伏瑄来时,似乎醉酒未醒,坐在那雪团子一般的莲花座上,座下已列了仙人数十人,个个皆仙姿卓绝,超凡脱俗。伏瑄睁眼扫了众仙一眼,瞥向谢扇扇道:“这时候未到,容老朽再回去喝两盅。”
“师尊,这时候已到了,只有北溟顾清风自瀛洲取回了神芝草。”谢扇扇走至当前,对着伏瑄拜了拜,一五一十道。
“谢师姐,还有我呢。”这谢扇扇于濯缨只字未提,濯缨不由急了,顾不得许多规矩,拜倒在伏瑄跟前,一脸委屈道,“容禀仙翁,小仙本也是取回了那神芝草的。”
“这是怎么回事?”伏瑄闻言,手中白玉酒杯微停,扬袖发问。
“她……”谢扇扇还未答上话,濯缨已冲着伏瑄拜了拜,抢答道:“仙翁明鉴,小仙本也是取回了神芝草的,只是这位仙友打瀛洲回来时,受了重伤,眼看性命垂危,偏又不舍得服下取回的神芝草续命。这仙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小仙自作主张,忍痛将自个儿的神芝草换了仙友一命。”
“你这丫头倒是心存良善,难得仗义相助、舍己为人。既是取回了神芝草,又是为了救仙友于危难,这第二关便算你过了。”伏瑄举起白玉酒杯轻啜了一口,似醉非醉地笑了笑。
“多谢仙翁,仙翁不愧是这**八荒最为英明的上仙。”濯缨既如此轻而易举得了伏瑄应许,自是欣喜若狂,伏在地上又拜了拜,才肯爬起身来。
“师尊,这蓬莱广招门徒数万年,从未有此先例。”谢扇扇冷着一张脸,又拱手向伏瑄直言进谏。
“本君瞧着这丫头极为通透,且这才第二关,三百人便折损只余此二人,如若这丫头都留不下,只余了一人,那第三关还用考什么?”伏瑄扫了濯缨与顾清风一眼,方又看向谢扇扇,愈发语重心长道,“阿谢,这才第二关,若真只余下一人,这要传出去,那**八荒的神佛仙灵该如何看我们蓬莱?要么,以为蓬莱收徒如此之严苛,要么,以为蓬莱收的门徒竟是些不入流的神仙弟子,竟连株神芝草都取不回……如此下去,那往后三百年,这谁还敢来蓬莱拜师?”
“师尊思虑周全,是徒儿思量不周,望师尊恕罪。”谢扇扇闻言神色一变,忙颔首作揖。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第三关吗?这丫头是去是留,还得看其造化。”伏瑄说这话时,睁大了眼瞧向濯缨,那言语里似乎颇有深意。总归这烛阴的老脸还是有些用处的,就算她天赋资质不如顾清风,伏瑄明里暗里也得照拂着些。
谢扇扇看了伏瑄一眼,便心领神会般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你二人既凭本事过了第二关,接下来便是第三关。这第三关最为容易,也最为艰险。”
这谢扇扇说的话可谓玄乎其玄,什么叫最为容易,也最为艰险,真是教人心底愈发没底。
“蓬莱终年漂浮于沧海之上,每三百年逢春夏之交,天将雨前夕,那沧海之上便会出现海市蜃楼之象,其景或虚或实,一半时运,一半由心。这第三关,闯过海市蜃楼,并无时限。若是三百年闯不过,则三百年留在当中,若是三千年闯不过,则三千年留在当中,若是永生永世闯不过,则永生永世也出不来了。”谢扇扇目色平静地远眺那一望无尽不知几千万里的沧海,言语清冷而淡然。
“敢问谢师姐,往年可有仙友未曾闯过这海市蜃楼的?”濯缨听了,心头不免一寒,好不容易蒙混过了第二关,以为拜入蓬莱仙翁座下志在必得,岂知这第三关弄不好就断送了永生永世,一如牢底坐穿,这不比飘荡沧海更加磨人?若是在第二关就做了狴犴的剑下亡魂,倒也罢了,就怕入了这海市蜃楼,生不如死。
“自蓬莱开山门以来,这惜命的不愿闯海市蜃楼也不乏其人,这不畏死的入了海市蜃楼,至今未闯出的也大有人在。”谢扇扇笑了笑,那清冷眉眼间分明含了几分淡漠,竟是早已看淡生死了。
倘若在海市蜃楼里困个万儿八百年再出来,已是那般大的岁数,只怕再想去别处拜个师、寻个好差事也不易了,也不好厚着老脸与一众年轻神佛仙灵再争个高下,可不只得留在这蓬莱山头养老了。
濯缨心底虽是如此思量着,面上却是不敢多言半句。既然蓬莱拜师有此规矩,左右也不能如取仙草那般蒙混了,倒是真得碰碰运气了。
顾清风始终不发一语,盘坐于观沧海台旁,视死如归。濯缨别过头瞧了伏瑄一眼,仍端坐云端饮着酒,好似一个看客般,醉眼迷离。倒是谢扇扇仍在侧候着,全然不若那第二关时,不管不顾。
濯缨并着顾清风坐下,两眼平静地望着那一望无尽不知几千万里的沧海,浩瀚烟波退去,一平如镜。青苍色的海水,倒影着淡蓝色天幕,如此清明的天色,瞧着倒是甚为惬意。
这一坐又是半晌,也不知瞧了多久,看着海中云卷云舒,看着青苍色幻作了烟水茫茫。一直看得她不觉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中睁开眼时,只觉天翻地覆般,那青苍色海面上平白筑了亭台楼阁不知几千万座。
濯缨恍惚飞身于飞檐之上,放眼净是曲苑、酒旗,又见钟楼、鼓楼分明,连着檐角飞起的铜雀,都历历可辨;不时又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寻声望去,是一群仕女在阆苑丛中嬉游,或隐或现,或远或近,甚是可观。
正当她欲飞身前往,与那些仕女一处玩耍时,回头忽见一人,着了身如同青苍色海水一般的衣袍,轻飘飘立于城墙上,那人身形清癯而修长,肌肤如白玉般莹润,一头乌黑长发到了腰下,像极了那个好心借珠为她引路的仙人。
说来也怪,她分明瞧见这人有头有身子,却唯独没有腿脚,长长衣袍下遮掩的好似鱼尾一般,却也不似寻常鱼尾,蓝紫色鱼鳞泛着雪白的光,不似蓬莱仙人的华泽,而隐约中散着沧海深处那抹青苍色的光。
“云罗……”冥冥之中,好似有人在低声唤着,那嗓音清朗而熟悉,濯缨却是怎地也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正当濯缨陷入那道轻唤声中,忽见那人神色含哀,毅然决然从城墙上纵身跳了下去,城墙下是一望无尽不知几千万里的深海。如梦初醒般,她一霎回了神识,欲伸手去抓那人,终究只握住了一片虚空——
不对,手边所及是顾清风的衣袂。又是一惊,濯缨这才真正回过神来,竟恍惚间回到了观沧海之上。夜色已深,八方俱是茫茫烟波,哪里还有曲苑、鼓楼?方才那些宏大场面,竟只是海市蜃楼一隅。
明知只是海市蜃楼,可方才那人哀伤的神色如此动人,方才那人跃下城墙时一刹的心惊,也是如此真实。好似梦魇了一般,濯缨不禁摇了摇头,伸手探着腰间乾坤袋,竟不知何故有些微微发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