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晓玲的梦境。
云梦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介入。
乡下的厨房总是这么潮湿,回南天尤其难熬,湿气简直无孔不入,踩在地上,觉得鞋底板子都是湿哒哒的。
云梦的意识跟随主人迁移。
她猜测,这里应该是司晓玲在广东乡下的家。主人对这个家的意识相对模糊,也许她只是在童年时代短暂地住过一阵子。
这样的厨房让人心里无法欢喜。
幸好,堆满柴垛的灶间还是干净清爽的。用来做柴火拾进灶间的干草,还散发着阳光的香味。
灶里火苗窜动。
很温暖。
奶奶在烧柴火。
应该是奶奶……灶间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奶奶?”司晓玲轻轻喊了一声。
司晓玲的奶奶在解放前就去世了,在现实中,司晓玲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奶奶。
慈祥的奶奶抬起了头。
火光盖住了她的脸。
“冷……好冷啊……”
奶奶蜷着身子,抱膝躲在灶间瑟瑟发抖。
她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灶膛里的火将她的脸照得通红通红。这是广东的回南天,气温已经很高。
可是奶奶却裹着棉衣烤着火在喊冷。
云梦的意识被抽回,随着主人的思想,被强拽入了另一个镜头。
她看见了修葺很好的墓,墓碑上有红黑的字体。
写着谁的名字。
她看不清,也来不及看,在这场梦境中,她只是个旁观者。
墓碑上有泪流下。两行。
红色的。
像两行从眼角处流下的血。
血泪……?
丫还是个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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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咳咳……”
躺椅上的人开始发抖。
云梦伸手掐断了助眠的线香,随即捏了捏司晓玲的脸,喊醒她:“出梦,出梦来。醒了吗?”
司晓玲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来,缓了缓,望着云梦:“你也看见了?”
云梦点点头。她不知道司晓玲的这个“也”指的是灶间穿着棉袄发抖的奶奶,还是墓碑上淌下的两行红漆一样的血泪。
他们……总是出现在梦里?
“在重复的梦境中,都是这两个场面,我从没见过面的奶奶,边烤着火边喊冷,——我倒是想给奶奶加厚棉衣啊!但挺怕,广东的冬天里把奶奶给捂出痱子来。……万一奶奶再托个梦,天天躲在灶间抓痒可怎办?捂中暑了我更不好交代啊。”
“……”云梦差点笑出声来。
也是。广东的冬天有这么冷吗?而且还是回南天,早已入了春,再冷也不至于这样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奶奶可能在暗示什么——”云梦提醒道。
“我觉得也是,是说她冷,让我们修坟吗?”司晓玲说:“我爸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我爸年纪大了,又孝顺,容易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他梦到奶奶可怜地缩着,一直喊冷,这么大的人了,醒来就哭,哭自己不孝,让老娘地底下还挨冷……”
“你们有做什么吗?”这个得问清楚,刺探一下奶奶托梦的用意。
“有,当然有,”司晓玲说,“我爸请人做了法事,超度奶奶,也解了梦,给奶奶烧了棉被棉衣,但是……”
但是不断重复的梦境依然没有消失。
奶奶仍然在暖和的灶间裹着棉衣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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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掐算着,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如果再整不出头绪来,可能需要跑一趟嵩山找胡七帮忙。
就在这时,司晓玲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爸,我接一下。”
云梦捏一枚银针拨着香盏,余光瞥见司晓玲的脸色渐渐地阴沉……
天也不好了,方才还是晴光潋滟,这时居然打了几个闷雷,眼瞅着就要落雨。
“怎么了?”
“我爸……说,”司晓玲的脸色明显很难看,“小梦,你还记得梦里奶奶的墓碑上淌下的两行血水吗?”
云梦点头。
“在这里,”她伸出两根指头,比划了一下,“如果把墓碑看成一张人的脸,那么,血迹渗出的位置,正好是人的眼睛。”
云梦飞快地回忆梦中的场景,的确是这样。
是眼睛的位置。
奶奶在哭,眼眶里流的还是血水。
说来说去,还是个恐怖片。
想想,诡异阴森的墓地里,矗立在无边幽暗中的坟墓……在哭,碑主人眼睛的位置,会流血水。
真够恐怖的。
幸好只是个梦。
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司晓玲吸了一口气:
“刚刚我爸电话里说……说……他带了人去墓地给奶奶祭扫,做做法事,可是却……”
云梦凝眉。细听着。
司晓玲吞了吞口水,喑哑的声音夹着犹疑与战栗:“梦里的场景,竟然都成真了!墓碑渗着血水,汩汩滴下,竟好久也不干!”
“确定是血吗?”
“是血!当场几个胆大的就拿手指蘸了,闻着腥,不像红漆,没红漆那么沾手。这场景和我爸梦里的一模一样,我爸就更觉得这事与奶奶有关!一定是他娘要给他些什么暗示。”
梦中的场景,与现实中暗合。这梦还是往生之人托来的。
人间,一定还有往生人未偿的夙愿。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奶奶并没有和她日日想念,临终却也未能见上一面的儿子相遇?
——也就是说,司卫国还活着?
云梦愁字在心,看来这事是拖不得了,再不解决,往生人的执念将要干扰这真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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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晴一阵雨一阵,不阴不阳的,看着让人怪难受。
对街古镇倒是不管天气晴雨,总是游人如潮。江南古镇就是这个好,晴有晴的妙,逢上雨天呢,更别有一番风味。
南湖烟雨,多少诗人眼中的梦。
云梦还记得那天旗袍妹子来找她时,折一把油纸伞,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知道旗袍妹子一定还会来。
她等在琴坊里。
新雨过后,天又晴了,屋檐下滴着刚蓄的积雨,滴滴答,滴滴答,清脆悦耳,像某一声古琴曲里的和音。
她站定,竟听了很久。
所以当旗袍姑娘又出现时,踉跄地撞入她的琴坊,她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你受伤了?”
她看着旗袍姑娘还滴着血的伤口,这才恍惚说道。
“云姑娘,我……”
她很虚弱苍白,伸出手来,像是要求助。
云梦很机警地把她让进了屋,自己闪出门去,四下察看。
没有什么异常。
她正准备关门,小孩的嘈杂声由远而近,咋咋呼呼:
“妈妈!那个人!她有尾巴,还流血!她跑到里面去了!真的啦,她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黄色的,毛茸茸,人还长尾巴!”
这调皮毫无礼貌的小孩横冲直撞而来,一路火花带闪电,差点与云梦迎头撞上——“妈妈妈妈!就是这里!那个长尾巴的人逃进了这家店!”
云梦这才意识到她的朋友惹上麻烦了。
云梦还来不及阻拦,拖鼻涕的胖男孩已经挡开她,走进了琴坊——云梦的心一紧。
要是被他看到……
“咦?人呢?”——“我这里本来就没有……”云梦刚开口,忽然一愣……琴坊里根本没有人。
胖男孩看着咋咋呼呼不讨人喜欢,倒没想到还挺爱护动物的。
“哇!好威风的大金毛!”
“……那是田园犬,土狗。”云梦瞪了他一眼。
琴桌下,趴着一只受伤的黄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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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骗带赶将吵嚷的小男生推出去之后,世界总算清静了。
云梦轻轻地摸着这只受伤的土狗:“你遇见什么了?”
和照片上的模样比起来,黄狗长大了许多。
旗袍妹子伏在地上。
她看着云梦。
一条黄色的尾巴仍然拖着。
“遇见了什么,让你差点露了形?”云梦蹲下来,语气焦急而担心。
“一只怪物……还有一个白衣服少年……”
“怪物?”云梦有些惊奇,这种年代,妖灵鬼怪都躲入深山,一般是不会现身的,敢在景区古镇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怪物,她还真想探探是何身份。
“似猴非猴,似狗非狗,会直立行走,像猴那样蹲着……那怪物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麻绳,白衣少年提着绳,手里束了力,一拎绳子,怪物嘴巴里就发出一连串呜呜咿咿听不清楚的怪叫……”她顿了顿,显然仍心有余悸。
“那怪物袭击了你?”
她摇摇头:“那倒没有,可是那少年……”
云梦皱皱眉头,这便很清楚了,那种怪物,能被一个少年用绳子束缚,想来少年非凡人,道行之深,难以估测。
“是那个少年,是他,”旗袍妹子的眼睛里透着恐惧,“他似乎看出了我本形,意味深长地瞟我一眼,随手向我扔来一张符,那符贴着我,甩也甩不掉,一会儿便化了……我却难受至极,差点现了原形……”
“这符咒倒是很厉害,”云梦思忖,说道,“不过,看那少年的样子,也不想对你下狠手……你别怕,也许他只是一个修道人。等完了这件事,你就回深山老林子里,好好清修,别再出来了。”
云梦长叹:“人间有高僧,有得道人,碰上了,难免多年修为,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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