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诌了个谎,称他们是刘阿松旧识,因此他们得以被请上桌面,好好与这一家的孤儿寡母聊一聊。
跟邱澜峰这一路走来,胡七胡诌的本事见长,……全是学他的。
云梦大概理清了这一家的状况,刘阿松是这家的男主人,大概于半年前失踪。刘阿松幼年时,上过私塾,会些文章,也算半个读书人,未娶亲前,执迷于考功名,奈何屡试不第,荒废了学业。许是自暴自弃吧,他之后常与赖子厮混,身边聚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样样精,原先还过得去的家业也逐渐被他败光,如今家里只剩这三间茅屋,儿媳守着婆母与幼子,艰难度日。
“事情就是这样……”少妇阿兰叹了口气,道:“他走了,再没有回来。起先我与婆母日日担惊受怕,担心他又惹了债,要债的来家讨,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动静。一直到现在,半年多过去了,竟没人来找过他。”
“王阿赖也没来找过他?”
阿兰抬头,见说这话的是位束发白衣公子,有点像昨晚梦里的那个白衣书生。可是梦中的书生,她实没见真切,又不敢肯定。
她心中少不得惊讶,“王阿赖”这个人她记得从未说起过,婆母也没漏过嘴,这位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莫慌,刚才我们这位兄弟已说过,我们是识得刘阿松的,那自然也认识王阿赖。”他又说道。
“哦……”阿兰恍然大悟,因说:“王阿赖……这人也是个混子,我们家阿松起先还爱捧个书,后来长年落第失意,性情大变,便给这王阿赖诓了去,往坏里厮混,整个人,就废了。”
“那你能找到这王阿赖吗?”
“能是能,我知道他家住哪儿,但王阿赖时常不着家,不一定凑巧能碰到。”
“那不打紧,”他一笑,“你只管去,他必在家。替我捎句话,告诉王阿赖,他即将大祸临头,若不想死,就把他的过错诉之于众,方可免祸。他听不听在他,你只管传达便是。你按我说的去做,你家除罪魁祸首之外,余者皆可免祸,平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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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府。
国相千金张夫人沏了一杯茶,递给刚下朝的夫君。她肤白貌美,面容和善,胭脂点红恰到好处,一笑,艳若桃花。见丈夫闷闷不乐,她道:“夫君还为那场梦烦忧?这有甚么的,一场梦而已,人人都会做梦,哪个梦又能成真?”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场全城共做的梦实在罕见,不怪被传为奇谈。别有用心之人若是将这梦牵扯进“神仙显灵”之类,在官家面前分说,难免惹官家猜忌,于仕途不利。
张竹生满面忧色:“今日官家在朝上已问起此事,问我是否做了亏心事……朝下议论纷纷,我面上无光,委实难堪啊!”
“那……夫君可有做亏心事?”张夫人道:“从前明珠蒙尘时,难免为五斗米折腰,夫君有错则认,欠别人的,还了去,这便好……”
张竹生起先还是温温和和的做派,听妻子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将妻子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狠一推,喝道:“你一妇道人家,莫满嘴胡浸,瞎嚼说什么!”
张夫人一时没站稳,伏倒在地。她一脸陌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枕边人,一瞬间竟不识得他了。
张竹生没有流连,推门踏步而出。
院子里一簇竹影,借着月光投在墙上,孤影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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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竹生换了粗麻衣服,戴着笠帽,让府里马车夫载着走了一段便下车,自己步行至郊外。这一路不时回头,谨慎至极,生怕有人跟着。
郊外野河旁,草齐膝深,浩浩天幕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见张竹生来了,嘴角一斜,走过来:“状元郎如今高门显达,良妻美妾在怀,我阿赖想要见一见你,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啊!”
张竹生见王阿赖满嘴讽刺,也冷了脸色,背手望着远处:“说吧,找我什么事?钱又花完了?你这也太快了!”
王阿赖无赖样笑:“嘿嘿,那点钱哪够啊?状元郎手底漏一点,就够我们穷人家吃一辈子了!状元郎抠的很!”
“我是当官的,不是贪官!哪来那么多钱!给再多,也不够你上一宿赌场啊!”
王阿赖露出一脸狞笑:“哼!刘阿松!你这么推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抖落出来?!到时候,你这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怕是还不够,你祖上都得剖棺戮尸!”
刘阿松转身,死死盯着王阿赖:“你敢!我们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哟,这回倒是跟我耍起横来了!你还知道我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啊?不是说好这个秘密要带进棺材,咬死都不说的吗!你转头就告诉你老婆去了!你不怕死我还要命呢!”
“我老婆?”刘阿松云里雾里,“什么我老婆?!关她什么事!”
“你就别装傻充愣了,我们做的这些事,你老婆都知道!不然她怎么来找我,让我把犯的错说出来,还恐吓我,不按她说的去做,就会有生命危险!不是你说的难道还能是她做梦梦到的?呵!”
“阿兰去找过你?”刘阿松瘫坐在地上,他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白衣书生……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刘阿松疯了一样开始挠头,而后狠狠敲自己的脑袋,他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马上要炸了!
那团黑影……那团黑影……那个邪门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泄露了他们的秘密???
“……喂!”王阿赖将脑袋凑过去,谁知道这团黑乎乎的头发像触到了刘阿松内心最恐惧的某个点,他整个人惊跳起来,逃得远远的!
“……”王阿赖反应过来之后,一阵哈哈大笑:“你……你未免也太一惊一乍了!”
他凑近刘阿松,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个东西……它还在吗?”
刘阿松猛一抬头,一双阴鸷的眼死死盯着王阿赖。他忽然跃起,一个挺身将王阿赖扑倒,双手死掐着王阿赖的脖子——王阿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哑着嗓子艰难地喊出来:“它在——我知道它在!你放开……放开……我死了,就……就剩你一个人了!”
就剩一个人了……剩一个人活在无尽的恐怖之中,一个人面对……面对“它”。
刘阿松松开了手。
他还有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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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王阿赖咳嗽着,捏着脖子:“我问你要点钱,你就要杀我?!我死了,你的恐惧再也没人知道!你就跟那个东西过一辈子吧!”
刘阿松捂着耳朵,情绪激动:“闭嘴!你别说了!别说了!”
他的影子处,模模糊糊又升起了一团黑影,黑影仿佛是活物,喉间能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即便是在大白天,仍觉诡异非常。
“它来了——它来了!”王阿赖在草地上连滚带爬。
这东西,他打过交道,自然也知道它的可怕之处。
那团黑影忽然卷起王阿赖,黑色的雾气中伸出一只黑色的手,掐着王阿赖脖子——刘阿松双眼溢满恐惧,他挥舞着手,嘴里不停地嘀咕:“我不管,我不管——是你剥的皮!是你剥的皮!”
方才平静的空气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清冽的风吹过,撕开黑色的雾气,那只手像被灼烫了一般,“滋”的一声,迅速抽回去!
白衣少年摇扇而来,清风里,他缓缓落地。
刘阿松被这阵清风吹得清醒过来,他发现眼前站着的摇扇少年,竟是梦里质问他的白衣书生!
一时,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少年摇了摇扇,那柄扇子竟在空中悬停,风自扇中摇出,吹向那团黑影。黑色的雾气化成一个人形,叉腰似在咒骂,对这变故,颇是不屑。
但当风触到那团黑影的瞬间,人形影子竟退了几步,那张不大分明的人脸上竟出现了一点慌惧的神色。
“妖孽!”少年微微笑着,步步走来。
那团影子缩了缩身板,喉间竟发出一团模糊的声音:“你是何人?你知道我是谁?”
草丛里不知何时又走出一个少年,对着摇扇的白衣书生笑道:“邱少,我的扇子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那团黑影怔了怔,又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向那黑影道:“问他的名号,你配吗?”他却悠悠向前,一脸笑意,自己报上名号来:“在下来自酆都,幽冥地府——第十殿的转轮王。”
“阎……阎君?”黑影一颤,“你怎会来此?”
“路过,帮朋友一个忙。”
黑影低头,像人一样地思索,它自忖依转轮王之言,那白衣书生地位竟在酆都鬼王之上。那又是何来头?
正在思索间,天边悠悠又来一少年。
黑影一滞,见那少年落下,却露出了微笑:“白泽,是你!”
它认得白泽。
白泽既在,它手里有一张牌,关键时刻,能克制白泽,保命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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