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扶瞎婆子坐起,破口碗装了满碗的水,递到她嘴边一面喂她喝水,一面说道:“麒麟虽遍寻不见,但有时会托梦,瞎婆婆时常能梦见麒麟遍身是血,呜咽嘶吼,声音凄厉,很是可怜。”她放下破口碗,声音凄寒:“忽有一日,我也梦见了麒麟……或者说,那不是真的麒麟,我梦见了高宅门前的两座石麒麟被剥了皮,鲜血淋漓,石铸的麒麟竟像有生命一样,呜咽着流泪,在月光下……默默地流泪。”
瞎婆子忽然像被定住了似的,怔怔地望着青衣旱魃,浑浊的老泪从枯树皮一般的面皮上淌下。
“醒来我俩一合计,才知道,瞎婆婆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石铸的麒麟被剥了皮,月光泻了一地,混着血水,洇着好大一摊……”她略顿,又道:“我俩左思右想,觉得麒麟一定是遇害了,是他在向我们求救。”
胡七认真听着,情绪起伏,听到这里,心下豁然,难怪瞎老婆子总跟陈府死磕,是她亲眼看见麒麟走进了陈府大宅再也没有出来!是她梦见了陈府宅门前的石麒麟被剥了皮,鲜血直流,石麒麟在月光下流泪!这么个老人家,没学过什么唯物史观,当然认定陈家有问题,是陈家作妖扣住了麒麟!
话又说回来,有他身边这一拨除了小梦都不是人的队友在,就别扯什么唯物史观了!再唯物,也架不住灵异诡事摆在眼前啊!
“婆婆,你有话,尽可对我这些朋友说,他们……也都是麒麟的朋友,既然来到了此地,必要救出麒麟!”旱魃扶着瞎婆子,轻轻为她舒缓背心。
瞎婆子空洞的眼眶里只余瘆人的眼白,但她就像看得见似的,将众人一一“扫视”,白泽出前,蹲下扶她:“老婆婆,请把你知道的线索都告诉我们吧,麒麟……他与我有八拜之谊,我……不会让他遭罪的!”
说到最后,白泽有些发颤,不会让他遭罪……怕是麒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已不知遭了多少罪。地狱之苦,炮烙之刑,亦无数算。
那瞎婆子忽然很激动,苍老的手一把抹去老泪,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嘶哑的如同暮时沉钟,一下一下撞在人的心头……
“麒麟……他……他……唉!麒麟一定在陈府!他就在那里!是陈家造孽啊,造孽!”
瞎婆子的声音渐渐平静:“他从前常来,带些好吃的,分与我。他也吃,从不嫌我,就这么席地坐着,和我说很多很多的异事……他也会说自己的事,他是谁,从哪里来,我都知道。后来有一日,他同我说,他邂逅了一个大家的小姐,叫陈璎珞,……我到死都记得这个名字!他俩互有情谊,时常相约,大小姐身边有个丫鬟,叫小珏,会暗中帮助他们见面,他虽则有穿墙遁地的本事,但那陈姑娘毕竟是人间的女子,他怕吓着她,便隐藏了法力,把自己当成了凡人,借着小珏的掩护,两人就像唱本里的书生与小姐,历尽千辛万苦会面,每次见面,都很开心。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陈姑娘。”
“那陈姑娘……就是陈府的大小姐?”白泽忍不住问。他攥紧了手,手心底渗出密集的汗,又是一个新的线索……在此之前,他从不曾知道,麒麟是为了心爱的女子才在此地停留那么久。在这里,麒麟竟有他爱慕的姑娘。
“是了——”瞎婆长叹一声,道:“这陈大小姐,她亲爹在朝为官,却未带她上京,留她在家乡祖宅中由叔父照看。麒麟对她一见倾心,她自然也是有心的,待麒麟也是一片真情。但是……我猜,陈姑娘由小珏掩护,出来见麒麟,每尝这样,总会让人发觉,她后来应当是教叔父察觉了,闺阁中的女子与外男私会,必引得她叔父大怒……所以……”
“所以,那个什么叔父,找了些厉害的术士家仙什么的,把麒麟引过去,布下阵法,关宅捉麒麟?”胡七推理着,实在太恨:“妈耶,自己家里养的女儿早恋,教训两句得了,实在气不过,打人家小子一顿,也说得过去。用得着……剥皮抽筋……这么狠的吗?”
现在可算是捋顺了,难怪旱魃妹子说,陈家有法力强大的妖,她打不过,那妖是陈家供奉着要她来捉麒麟的,能不强大吗!难怪麒麟进了陈家门,就再也没有出来,人家那是鸿门宴啊,尽等着麒麟自投罗网的!
麒麟法力强大,也算是个神,陈家背后力量再厉害,应该不至于杀了麒麟,也没这个能力杀麒麟,死罪可逃,但是活罪嘛……麒麟可真要活受罪了!
胡七胆寒,陈府门前石铸的麒麟被剥了皮……难道不是在暗示,真正的麒麟也受了这剥皮之苦吗?
胡七鸡皮疙瘩掉满地,太可怕了,——人太可怕了!
一个更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闪过脑中……
那个叫陈璎珞的姑娘怎么办???与外男私会,坏了名节,她的下场应该更悲惨吧???
他一颤,干涸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我们……是不是也要救陈姑娘啊?她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怔忡,仿佛是被点醒了一般,尤其是云梦,她忽然想到了绣绣,这陈姑娘,命运竟与绣绣一般凄惨吗?难怪此前,初来这个世界时,他们见到了小珏,想探问几个问题,小珏疯疯癫癫的,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会不会是……陈璎珞已经……所以小珏才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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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今之计,混进陈府为好,”严慎看了一眼楚泽,道,“目前所有的问题都指向陈府,秘密一定藏在府中,不管是找麒麟,还是找那个叫陈璎珞的姑娘,都绕不开陈家大宅。”
胡七深以为然,轻轻摸了摸下巴:“我哥说的是啊……”虽然老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哥,但仍勾过胡七的肩膀,四目相对,惺惺相惜。
目标既定,接下来要做的,就容易多了。只需按图索骥,有条有理,不必像从前那样,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四下皆散,大家商定,稍作休息之后,再行计事,目标直奔陈府。
严慎斜倚墙角,双手抱臂,只笑却不说话,楚泽被他盯得发慌:“怎么还不走?”
“烛神有心事。”他走近。
不是疑问,而是云淡风轻的肯定句。
“不如跟我说说?”老严凑得更近。
反正烛神的秘密,他知道的不少,也不差再多一桩心事。
“陈府的柳仙……我认识。”
这是没喝盐汽水,不然老严一口盐汽水铁喷出来:“烛神,你……老相好?不怪小梦心里过不去啊!”
他无奈摇了摇头,平静道:“那一次,我入黄泉,将小梦生魂带回了人间,小梦醒来后记得,有个女子在照料她,那女子,便是这蛇精。”
严慎轻轻“噫”了一声,这个事,他是记得的,小梦曾提起过。他索性笑着揽过烛神肩膀,略有一丝“不怀好意”:“烛神,你无妨直说,你与这蛇精,可有没有些不可告人?”
“那倒没有,”他回答的无比干脆,却在下一句中咂舌满是无奈,“我自然是没有……”
“那她便是有了!”老严反应极快,揶揄道:“烛神这副皮囊,少年意气,气宇轩昂,多少少艾慕英雄,我……羡慕不来!”
“不开玩笑,”他正色,眼底难得的严肃,“说正事。”
“还真有事?”他瞬间清醒,恢复了一脸肃然。
“我……感觉压制不住‘他’了。”
“谁?压制不住谁?”严慎话刚出口,便想起了烛神所指是谁,那是藏在神心底恶念所塑的另一个他——那个完美复制烛神无边神力,却又行为悖逆,没有约束的恶神。
“他”,终于要出现了。
严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在救麒麟未成时,烛神却要出意外了。
此行之难,出乎他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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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再次见到小珏的时候,她没有上一次疯癫,也不会说胡话驱赶他们,通俗点讲,似乎是“魂儿”回来了。
小珏和小环长得不是很像,小珏更美,美得甚至有些过分了,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小姑娘,屈于人下做丫鬟,总觉得会惹些故事出来。
小珏住的地方屋舍简陋,她算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能得片瓦遮身,已算不错了。
她的精神状态比上回见到好了很多,但眼神仍然很空洞,仿佛沉浸在往事中难以自拔,云梦问了她数个问题,她一概不答,有时忽然喃喃:“小姐会接我回去的……会接我回去的……”
云梦仿佛抓住了突破点,问:“你家小姐尚在人世吗?”
这一点很重要,胡七他们都觉得陈璎珞姑娘可能已经死了。死于封建礼法的束缚。听起来似乎很惨,但在封建社会,做了这么出格的事,一条白绫解决,最省事。
古时女子的命,比蝼蚁好不过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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