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纵静默不言,钟离音心跳如擂鼓,犹豫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
看啊,我是因为不忍心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是因为敬重你,所以才……不,不行,这些话说出来太事后诸葛亮了,而且桓纵会吃这套么?
“远的不论,就论近的,想要害你的人估计也不止一个。死在大火里,多好的理由,还能让我摘干净。”桓纵负手走来走去,最终坐到一边,“钟离,想让你死的人,不止太傅一个啊。”
钟离音心悸了一下。
确实如此,要是陆预派来的杀手,那么钟离音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府衙,或者铺垫好,而不是在三更半夜被火活活烧死,要更多体现出“人为”,而非“天时”。
在桓纵看来无比清晰,还能有谁呢?殷植本人负责处理刺客审讯,这次陶氏宅子附近又出现了刺客的衣料,很明显是殷植顺水推舟。殷植审慎惯了,又跟着父亲多年,为了桓家军甘做白手套,桓纵心知肚明。
可是钟离音并不知道,他单单是想到暗处有个人盯自己很久了,而他浑然不知只知道睡大觉,还以为能依靠干好活儿来改观别人对他的看法——现在看来全他娘扯淡,这儿的人单纯只想要他死!
陆预要他死!不确定桓纵是不是也要他死!天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想着想着,钟离音悲从中来,咬了咬唇……再加上想到自己要赔人家钱,只剩一条底裤还债台高筑,账簿全烧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想好的一切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从一开始就南辕北辙、异想天开,如此情绪覆盖下,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哭了出来。
他也意识到在桓纵面前哭有点离谱,就掩面,略带哭腔,“我没事,真没事,府君你不用安慰我。”
桓纵其实并没安慰他的意思,不过也能猜到钟离音纠结的点是什么,“赤心每次都会在府衙的藏库把账簿备好份,不过你出来后,可能就要把自己弄坏的这部分补上了。遇事只知道哭,可不能解决事儿。”
人一哭,多少苛责看起来都有些强人所难、不近人情,桓纵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状只能按下不表。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钟离音抚着自己受惊的心,没关系,顶多是再抄一遍,总比稀里糊涂死掉的好,“赁了人家的房子,是不是得赔钱啊……我那个……押金……是不是取不回来了……”
桓纵沉默片刻。
“你觉得这个是最重要的吗?”
钟离音:“……”
“府君……”钟离音的泪一下停了,估摸着桓纵是不喜欢别人哭,“我会处理好,不连累你们的,这次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桓纵坐在一边,手肘撑着膝盖,“你?你怎么处理?”
“我可以去公廨……”
“你还嫌自己死得慢?”
“我能去桥洞底下……”
“那里很安全?”
钟离音欲哭无泪,“我知道您这里很安全但是我不敢说出来我要是住下去的话您估计会嫌我吵更何况我养了条狗这狗比我还能吃如此一来我给您带来麻烦又欠您人情府君还知道我一开始来这儿是想要害……”
一口气说这么多,钟离音喘了口气,“府君大人有大量,雄风盖世、不拘小节、宽宏待人——可否容属下暂住一段时日?属下不才会做饭会种花会养鱼,府君指哪儿我打哪儿!”
桓纵:“……”
糟糕,是不是有点儿太谄媚了?
“钟离音,我比你更不想你死这儿。”桓纵站起身,双手绕过钟离音腋下,把他架了起来,“都多久了,泡个豆子也该发芽了。”
钟离音脑海里闪烁着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豁出去了,白吃白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此一时彼一时……所以他现在不着寸缕被桓纵看了个精光也不在乎。
哪怕是俎上之鱼,也要做最开朗乐观的鱼!
桓纵转过身去,从竹筐里拿出浴巾,钟离音在云雾缭绕中站起身走了出来。
他原本想接过桓纵手中的浴巾,没成想桓纵双臂展开直接把他抱入怀中裹了起来。他比桓纵低半个头,还是在脚踩木屐的情况下,如此一来仰视着桓纵,心跳如擂鼓。
“是……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钟离音颤抖着声音,指了指旁边的席子,“身上还有污垢,应该还需要在旁边冲一下才是。”
桓纵将钟离音往边上一带,赤足踏上竹席,舀水给对方冲洗。钟离音不敢动弹,站得笔直,像桐木小人,眼睁睁看着一瓢瓢的水在地上炸开水花,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穿衣服,干干净净赤条条一个,桓纵又把浴巾给他披上。
差不多擦干了,钟离音披上最里头的亵衣,因为旁边有桓纵看着,钟离音慌张得很,系衣带半天都没系上。
桓纵看不下去,帮他系衣带和腰带,钟离音的双臂缓缓展开,此刻桓纵双手穿过他两胁,这个动作像拥抱似的。
二人侧颊相贴,桓纵弓着腰靠近他的耳侧,“你这个子不是很高。”
谁能比您高啊?钟离音心想着,“我没穿鞋。”
桓纵往旁边看了看那双木屐,“屐齿太短,换个长些的。”
钟离音浑身一个激灵,“……好。”
洗完澡,钟离音坐在长廊下吹风。风铃摇曳,竹帘半卷,庭中枣树上有几个鸟窝,喜鹊在边沿跳来跳去。
他往昔根本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多上心,可此时此刻想到自己家被烧了,竟然羡慕起鸟来。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钟离音叹了口气。
桓纵一想到这马马虎虎的属下给他闯那么多祸,最后处理的还是自己,甚至责怪不了一点儿,说两句就哭,顿生了阴阳怪气的想法,“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嘉宾……这是嘲讽自己呢。钟离音努了努嘴,他现在的样子那里对得上这句话?他低下头,让风吹头发,一头乌发光可鉴人,散成一缕一缕,他只想着赶紧结束睡觉,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桓纵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热气蒸腾的缘故,心绪不宁。钟离音本身就瘦,此时只着一件单衣站在廊下,腰细如一握,月亮几乎满盈,照下来的光透过衣衫,勾勒出身躯的线条。
想起钟离音那句“差点就靠脸吃饭”,桓纵此刻终于能“拨冗”,仔细看钟离音的外貌。
长眉连娟,顾盼神飞,眼角微微上翘,像狐狸,尤其是眉尾,本身带着几分挑,更显风流多情,若不是出身不算高贵,肯定是世家品评的常客。白皙肌肤,经月光照耀,当真如醉玉颓山。
桓纵不愿再看。
第一卷结束,两个人要开启同居生活啦[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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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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