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你快来看,怎么突然变天了?”
一位弟子刚踏出炼丹室,看着天边的云从雾白陡然变成青墨色,汹涌翻滚,狂风大作,几缕暗紫色的闪电穿插其中,伴着惊雷阵阵,眼看山雨欲来。
白须老者坐在室内,抬眼往门外一瞥,不疾不徐道:“是千山殿那位进阶了,不必惊慌。你才拜入青云仙宗不足一月,不知道也正常。”
“千山殿那位一月一阶,九月一境,三年前的问鼎会上以一套自创的摘星剑法,在短短十招内击败了蝉联魁首的掌门大弟子沈逸,名声大噪。此后,每年的问鼎会,她都是第一。”
“可弟子已入宗门一月,还从未见过这位师姐。”
白须老者哈哈大笑:“她可无心仙宗事务,不然凭借她的实力,早该继任宗主了。我们私下里都称她为‘剑痴’,除了一年一度的问鼎会,她从不踏出千山殿,每日就钻研琢磨着她那剑法。”
“原来如此。”弟子想,青云仙宗素来以实力论高低,这位师姐有继任宗主的资格,至少元婴六阶,甚至七阶了。
青云仙宗现任宗主便是元婴七阶,如今能够达到元婴境的修士也仅有十二个。况且,全天下曾成功化神的修士唯有百年前的那位“一剑仙”。
“在想她的境阶?”白衣老者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指着千山峰顶那团金云,抚须微笑道,“你看,金云聚顶,她是元婴九阶,即将突破化神了。”
还没等弟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那团金云突然发出异常的亮光,紧接着几缕紫电直直向峰顶劈去。
“不好!”白衣老者急忙起身,大步跨出炼丹室,御剑飞往千山殿。
弟子匆匆追出时,早已不见白衣老者踪影,只收到他留下的传音:“通知宗主,并召集所有长老,立即前往千山殿。”
千山峰,千山殿。
林观月坐在阵心,陡地吐出一口血,她的手缓缓攥成拳。
她不信。
她有着首屈一指的天赋,掌握万千剑法变幻,十年如一日地潜心苦修,甚至在三年前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
人剑合一,剑随意动。
她是天生的剑修,亦是完美的剑修。
“天道,你凭什么不允我化神。”林观月死死地盯着一团虚空,双目微红,充斥着细细的血丝,眼中的怒似火一般燃烧着。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达到当今天下剑修一道的最优。
“汝未悟。”虚空处传来一句叹息,平静而浑厚,像极了傍晚古寺里敲响的撞钟声,每一字都笃笃地砸在林观月的心上。
“还有什么我不曾领悟!剑法、剑意,甚至一颗纯粹问道的剑心……你说!还有什么我不曾领悟!”
“汝未悟。”祂还是这句话。
“我不信。”林观月一点一点撑着起身,在阵中强行运转灵气,想要再次引下天劫,渡劫化神。
阵中狂风大作,金云紫电已缓缓成形。
“快停下,观月!快停下!”白衣老者赶来时,正见到这样一番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
“你已受过一次天劫,正是虚弱之时,万万承受不住第二次天劫了!”
随着林观月持续运转灵气,她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却似浑然不觉。
林观月迅速挽手捻诀:“沧舟长老,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话音刚落,一道紫电劈向阵心。
掌门和各长老们闻讯赶到千山殿时,天劫已降。他们无法入阵,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观月在天劫中艰难求存。
一炷香后,紫电消失,金云散去,第二次天劫结束了。
他们匆匆上前,只见林观月脱力倒在阵中,捂着自己的心口,笑得凄凉,她止不住流下苦泪,一滴滴滑过脸颊,与血痕融在一处。
“凭什么……凭什么不能是我……”
“八千修仙者,凭何我不能!”
她再次与剑道的极致擦肩而过,然后跌落谷底。
“观月,还会有机会的。”掌门和长老们一边劝慰着林观月,一边为她疗伤。
但他们在输送灵气时便已察觉,林观月的心口空空。
她的丹心,碎了。
没有丹心的修士,是无法修炼的,只能守着暂存的灵气逐渐落回俗凡,就像是守着坟墓上一朵注定枯萎的花。
这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噩耗。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我的丹心碎了……去妄剑,亦因护我而断。我什么也没有了。”林观月顿了顿,狠狠地用手抹去脸上的血泪,用虚弱的声线继续说到,“我不怕从头来过,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祂凭什么!”
“观月,一定还有办法的。”一位长老实在不忍,扭过头去。
“等等!”掌门突然想到了一件宗门世代传承的宝器,“仙宗内存有一块玄山冰,可化万物,或许亦能化丹心。”
掌门正欲起身将玄山冰取来,却被林观月拉住衣摆:“玄山冰……不用了,何必浪费此等宝器,仅为赌它化丹心的可能。”
“观月,不可任性。”掌门还想再劝。
“掌门。”林观月撑着断剑,缓缓站起,目光坚定,对着掌门微微一笑,问,“三天后是拜师大会吧?”
“你的意思是……”
“我想收徒。在我悟出祂的‘道’前,我不会再修炼了。但我丹心破碎一事,望掌门与各位长老替我保密。”
从前的拜师大会,林观月从不露面,多少慕名而来的修士都无缘拜入她门下。
掌门惊讶于林观月的决定,但他也不再多问,自是应下。
他看着林观月从一个刚拜入宗门的外门弟子一步一步成为如今的“千山剑仙”。他了解林观月,她从不会因为一时的头脑冲动而去做一件事。
三日后,青云仙宗的拜师大会。
二十几位新入门弟子齐齐站在修仙台上,此处布有一个特殊的法阵,可以测出弟子的灵根属性与资质。
拜师大会还未开始,兴奋不已的弟子们互相闲聊了起来。
“听说‘千山剑仙’也会参加这次的拜师大会,这可是三年来头一遭吧!”
“对啊,我做梦都想拜入剑仙门下,若能得她指点一二,我此生也圆满了。”
“太好了,你们都去争剑仙,我正好拜入沧舟长老门下,他的丹药造诣是我十八辈子都修不出的。”
“喂,你呢,你想拜入谁门下?”一位弟子碰了碰身旁一直低着头的少年。
“我不知道。”少年仍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安静——安静——”沈逸轻咳了两声,示意众弟子回位,“拜师大会正式开始——”
沈逸展开名册,依次唤人上前。
“许随意。”
“到。”他往前一步,脚下立刻浮现出淡淡的绿色光芒。
“许随意,木灵根,资质三。”许随意闻言,惊讶地抬头,他本以为自己的资质只会是一或者二呢。
“赵莞灵。”
“到!”她的脚下出现了浓浓的红色光芒。
“赵莞灵,火灵根,资质六。”
有几位长老忍不住点点头,这批弟子竟中有这样的好苗子。要知道,被誉为剑道天才的林观月,当年也才资质八。
赵莞灵闻言一喜,兴奋地向林观月望去,但林观月似乎在想着什么,从始至终未曾回应她一个眼神。
赵莞灵有些失望地退回原位。
“下一位,江云川。”
少年往前跨了一步,十秒钟过去了,脚下光芒夺目,却没出现任何颜色。
“江云川,你再试一次。”
依然没有。
要知道,几百年来,在修仙台上走过的弟子不下四千,从未出现失灵的情况。即便是百年前那位魔尊意外走过时,也同样能测得灵根。再者,毫无灵根的凡人,也没法通过层层选拔进入青云仙宗,来到这拜师大会上。
“江云川,资质七,灵根……灵根……”沈逸不知该如何判断他的灵根,犹豫着看向掌门和长老们。
“我要他。”
林观月打断了沈逸的话,伸手指向了少年。
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没有确定修仙台的灵根判定,甚至没有了解弟子们在未来三月习课中展示出来的天赋,林观月就这样选择了他。
“观月,你可以再等等……看看他们三月后的入门考试成绩再做决定。”掌门以为林观月第一次参加拜师大会不清楚流程,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我要他。”
尽管江云川的资质惊人,但他其实并不被各长老看好。体修看不上他瘦弱的身板,丹修和药修过于依赖于灵根属性,符修与阵修又常常沿用实战选徒的不成文规定,因此长老们面对林观月突如其来的决定只有惊讶,却并无异议。
“你呢,愿意做我的徒弟吗?”林观月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年,眼神探究。
“我愿意。”
“好。”林观月随意从腰上取下一块玉牌,扬手向他抛去,“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问鼎会时赢来的玉牌,就当作我们师徒的身份信物吧。”
江云川接住玉牌,下意识地往林观月所坐高台望去,刹时四目相对,他呆住了。
命中注定。
这一瞬间,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林观月既已选徒,便无意再留在此处守着啰嗦的测试规矩。她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修仙台。
“别发呆,跟上。”
林观月如今修为尽失,只能步行回到千山峰。一路上林观月有些烦躁,她此生第一次做这样冲动的决定。
但那时她坐在台上,眼神无意间瞥到江云川,空空的心口处没由来地传来一阵声音:“留下他,留下他。”
“你叫什么名字?”林观月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回师尊,弟子江云川。”
“江阔云高,百川无穷。”林观月想到了初冬时节千山峰上的迁徙而过的飞鸟。
林观月话毕,他们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江云川低着头,安静地跟在林观月身后,踩着她被夕阳投射出的长长影子,想:原来她在拜师大会上根本没有注意他是谁。
江云川还没有捋清脑中思绪,走在前方的林观月就停下了脚步:“千山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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