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蛊是什么?
青鸟身体微微后仰,愣了愣。
“我也想知道!”临枫凝视着他,低沉的嗓音中夹了一丝威慑。
事已至此,青鸟知道再无法隐瞒,仰头对着屋顶大呼了一口气。
他沉头徐徐道:“麋蛊是魔族的一种血蛊,在一千五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中,魔君和少君少冥合力围困战神,欲借麋蛊控制天兵,一举拿下天界。危急时刻,神君和凤族大将鸣悠带领五万天兵前来驰援。激战中,神君将少冥引至西河之泮,留战神和鸣悠对付魔君。那次大战,死伤甚多,魔君被战神和鸣悠合力斩杀,群魔无首,魔族战力衰减,之后又传来少冥的死讯,魔军就彻底乱了。”
“大战结束之后,战神忙于军中事务,神君回了蓬莱。那段时间,神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也是后来才知,那次大战,神君和少冥战了三日,是战神的出现结束了一切。少冥修为再高,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垂死挣扎,把淬了麋蛊的魔剑指向战神,不料被神君挡了去。麋蛊的事,神君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连战神,也是因后来的净髓之力才发现的。”
“以为是小伤,谁能想到会致命?”青鸟看着虞堇堇,沉默片刻,“牡丹,神君的死不是因为那七成净髓之力,而是麋蛊。少冥魔剑上淬的是麋蛊里的母蛊。母蛊出小蛊,逢月而生,除之不尽,月圆而动。有多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神君的枕头下一直放着一把匕首。神君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呢,已经被麋蛊折磨得千疮百孔。我很想告诉老祖,但神君不让,他说这蛊老祖也解不了。”
虞堇堇眼神空茫,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牡丹,有些话,神君来不及说,现在,我替他说。赤灵妖劫他不护你反而让你站出来去御妖台承受净髓之力,不是让你去赴死,而是他有十足的把握。神魔大战,天帝并没有对魔族赶尽杀绝,而是囚禁于赤溟幽渊,天帝是有仁心的。故而他和天帝打了一个赌:'赤灵妖若有能受净髓之力而不死者,妖族可留'。谁都知道,净髓之力下,没有一个赤灵妖能活着出来,但是你可以。所以这场赌局,神君一开始就赢了。”
“为什么我就可以?因为我身上也有麋蛊?”
青鸟顿了须臾,继续道:“你没发现吗?你身上也有麋蛊,可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
虞堇堇望着他,目光呆滞:“是......师父?”
“从神君在天蝉山遇到你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你身上也有麋蛊。他把该你承受的痛苦转移给了自己,在自己大限将至之际,用那七层净髓之力助你成仙,保下妖族,也给自己做了了结。但......你能受净髓之力,这不是主因,是因为你有仙根。”
“仙根?”虞堇堇不禁苦笑道,“对,暮音说过,我是百花园里面的。百花仙子都承认了,我不过是她送给师父的一株牡丹花嘛!本是白色的,被师父的血染红了嘛。之后又莫名其妙落到了天蝉山上面,成了赤灵妖。”
她仰着头,哑然失笑:“我没当回事儿,原来都是真的!”
见她这副样子,临枫走近几步,道:“牡丹,赤灵妖得以保全,你是关键,若你不站出去,便不会有今日的赤灵妖族。”
“但师父是因我而死的啊!”虞堇堇望着他,声音变得沙哑,“若我不去归墟,孟小鱼不会死,师父也不会死!”
“师父他和你一样,也想护下妖族。至于孟小鱼......人世变数,谁也无法预料。”临枫试图说服她,“且你去归墟,是为了海棠。”
虞堇堇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没人。她自嘲一笑:“人龙没了,师父也没了......海棠应该会骂我吧!”
青鸟没有说话,临枫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师兄,你们去看看海棠吧。”
临枫稳稳站在床前,眸底深沉,透着忧伤,也隐藏着一缕难以察觉的怜惜。定定看了许久,等到青鸟推了他一把,他才跟着出去。
虞堇堇埋着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日光退去,夜幕降临,月色皎皎。
她呆呆望着窗边的一轮圆月,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青鸟说的不对,麋蛊的痛,她经历过两次。
一次是在天蝉山,那时候紫藤还在,她偷偷跑到山上最高的位置,为的是看一个挂在天上的白玉盘。能从一颗獠牙变成一个盘子,她觉得很神奇。在等待玉盘变回獠牙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发疼,也说不出哪里疼,因为那种疼会流动,流到哪里哪里就疼。那种疼像小河溪流,缓缓流淌,接着一泻千里,成了瀑布,最后奔流入海,一卷巨浪滔天,把土地吞并,把树林淹没。
等紫藤找到她时,她已经昏死过去。芍药海棠对着她耳朵叫了几日也不见醒,紫藤懂的也不多,认为这样便是死了,于是带着两只小妖挖了一个足够埋她的小坑。庆幸的是,刚入坑不久她就醒了,因而逃过一劫。
第二次是在蓬莱山,玄屿把三只小妖接到蓬莱后就交接给了青鸟。之后,青鸟双手一丢,又丢给了临枫。师兄上任,需要立威。
临枫让她们站在一起,又让青鸟给她们讲了不下一个时辰的规矩,其中,“师兄”二字的释义占了一大半。过后,青鸟走了,临枫开始讲话。
他在讲话,下面的人都要规规矩矩站着,不能动。她站着站着就要打瞌睡,被芍药提醒了两三次仍旧不改,最后是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打在手上时她才猛然清醒。
那是一根冰做的戒尺,都不带化的。
没人拿它,竟是这东西自己动手的。她睁大眼睛,盯了好久。
“师兄,它打我!”
她指着冰戒尺,委屈得看向临枫,殊不知告到了正主头上。
“那需要我帮你教训它吗?”
她狠狠点头:“嗯嗯嗯!”
临枫凝视她,手起一挥。那冰戒尺立马在她面前拐了一个大弯,“嗖”一下撞在边上的石柱子上,“咔擦咔擦”碎成了无数小颗粒。
“哎哟……”
有的还蹦跳到了她身上。
她拍拍小腿,终于发现是临枫在打她。刚刚那一幕她确实有被吓到,但是也就一下。
海棠冷眼观望着,最终笑了两下。芍药懂事地把她按在地上,请求师兄原谅她。临枫恩威并施,没再罚她。但被芍药按着跪在地上的那一下,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鼓着腮帮,站起来,拍拍自己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抬起下巴,扔出一句很厉害的话:“师兄?哼哼,什么玩意儿,老子不要了!”
说完,她转过身,潇洒离去。海棠嘴角一低,握起拳头,有一种要冲上去打她的冲动。
芍药慌忙解释:“牡丹在天蝉山有个猪妖朋友,那猪妖自己不学好,还教她一些糊涂话,这些......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临枫看着那介矮小的背影,神情淡漠,但漆黑的眸子里却酝酿出了一场风暴。
她孤独地走在前面,头也没回一下,走的非常决绝。那时她还在想,那个师兄肯定被自己吓到了。
获得自由之后,她在林子里面转了好半天,后来肚子饿了,她就爬到一颗大树顶上,把偷偷藏包里的枣子拿出来充饥。
吃完了,她抱着树干就睡。这是猪妖教她的,说这样对身体好,活得长久。
天色渐沉,沉得浮出了月亮。她醒来后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望着夜空里的那轮圆月出了神。
天蝉山的那次“事故”之后,紫藤就帮她去问了其他赤灵妖,说这个盘子叫月亮。
月亮,好好听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把自己名字换成月亮。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上空硕大的圆月,痴痴地笑出了声。
没多久,树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往下看去,喊了声芍药,又喊了声海棠。
没人应。
于是,她想应该是那位师兄。她像白日一样,抬起下巴,傲傲地道:“你不给我道歉,我是不会回去的!”
“牡丹,你下来。”
这声音,温润中带着清冷,向山里流淌的溪水,比白日那个好听多了。她再次埋头,却见大树底下立着位白衣仙者,正仰头望着她。
她睁大眼睛,心中嘀咕着这人不仅长得好看,连身上的衣服都在发光,居然把月亮都比了下去。
她多看了几眼,只觉他的样貌和师父有些相似:“你......你是不是我师父啊?”
玄屿笑道:“不像吗?”
她又细细看了两眼:“很像!你就是他。”
“那你还不赶紧下来?”
她趴在树干上:“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因为我是你的师父!”
“那为什么要听师父的话?”
玄屿耐心回答:“紫藤的话你听吗?”
她点点头:“听。”
“那她可有对你说过,以后要听师父的话。”
她再次点头:“我这就下来。”
顺着树干,她很快便落了地。然而这时,她身上开始有了痛感,以为是下树时不小心刮到的,她没当回事儿。拍了两下手,她对着有她两个来高的白衣人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玄屿唇角弯弯勾起,伸出手,展开五指:“饴糖,吃吗?”
她盯着他掌心一颗用花瓣包裹着的东西,拿手指戳了戳,抬头望向他,笑嘻嘻地点头:“嗯嗯,我吃我吃!”
在拿糖果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东西在动,从心口到肚子,再跌落至脚踝上。让她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玄屿环着她:“牡丹?”
似有一只猛兽在身体里拉拽撕扯,让她久久得不到解脱:“师父,我好像......又要死了!”
玄屿把掌心的饴糖给她服下:“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再次昏死过去。
第二天她是在房间里醒来的。然而,刚一醒来,她就被芍药海棠架着去听师兄训话。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临枫并没有因为她昨日的狂言惩罚她。而昨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她转头便忘了。
至那之后,每到月半她都要因为拿不出手的功课去“请教”师父。
而今想来,她以为的梦不是梦,师父的那颗饴糖也不是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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