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氏一门龙章凤姿,女子为大齐国母,男子为朝中权臣,是故南氏显荣,君荫不衰。只是生者不语亡人,到底还是令他思及往事,因而牵连出心痛了罢。
华冷遂缄口。其时晴日已至天中,暄暖如席,铺洒在二人身上。雪青色的宫道上投下两道薄影,这次她纵然走在南衡身前,他的影子仍旧长过她的,好像永远也追不上一样。
*
大将军府。
自罢朝后,府中气氛一度沉闷。大将军虞忌未及更换绛紫朝服,便兀自闭锁于书房之中。午膳三催四请,只请来随侍丫头被碎瓷片和茶水弄伤的半张脸。
这可愁煞了媵妾何氏,整一个下午煲了滋补安神的药膳乳鸽汤,因虞臻还在安养,便先送往虞臻房中。
虞臻正值壮年,身强骨健,短短几日伤臂的断裂处已有愈合的迹象,只有每日换药、涂抹断续膏时仍不免受些皮肉伤的折磨。
他病中喜静,所以一贯是遣散旁人的,但即便幽闭房中,仍有一些朝堂讯息穿墙过院,溜入他耳中。
恰逢何氏前来送汤,便问道:“朝中传言可是真的?陛下真的没有给父亲任何嘉奖?”
何氏听他打探朝堂之事,格外乖觉,遂示弱道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资陋眼短,天子的用意,既不敢闻,亦不敢想。
虞臻听罢尤其厌烦,打发何氏速速走人,补汤更是没动一口,全倒进痰盂里了。
何氏在虞家父子这里接连吃了两回闭门羹,自然心头火起,却敢怒不敢言。她心知自己乃虞忌原配夫人陆氏之媵女,十几年来一直莫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但虞家主母已然殁了许多年,虞忌那老匹夫却一直没有续弦扶正的打算,始终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反倒是那虞二,是个忠厚老实的。
何氏寻思着,将盅子里余下的半凉的乳鸽汤就着白饼吃了,觉得再无招惹虞大将军的必要。便到小厨房告了一声,让晚膳备得仔细些,自顾到厢房内躲清闲去了。
晚膳时虞臻由两个小侍扶着坐到桌前,看见虞瑾正在布菜。父亲余怒未消,见到他缠着缚带、连着夹板的伤臂时,脸上腾纹骤起,积压的愤懑和恼恨也随之喷薄而出:“可怜我臻儿驱敌靖边,伤筋动骨,险些捐躯于荒蛮之地,到头来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虞忌瞳仁血红,目眦欲裂,虞瑾赶忙起身为父亲抚背顺气。虞忌胸臆甚堵,喘着气不吐不快:“皇帝老儿枉顾我虞氏精忠报国、毁家纡难,却听信奸党谗言,竟授王岚以高官厚禄,对我虞家却不闻不问,这是要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了吗!”
虞臻听得心头一沉,想要宽慰父亲一二,但天子此举打压牵制之意过于明显,委实令虞氏这样的四朝老臣寒心。王岚不过于峋石关督战,若论首功,自然不及却敌肃边的虞氏父子,但天子却独许了王岚中书令之位,令其执掌机要,对虞氏之忠勇不过于庙堂之上泛泛褒奖。
早朝散后朝臣之间已然流言四起,天子正是利用舆论给虞氏不张不显却又极其狠重的一记掌掴,让他们牢记作为臣子的尺度和本分,管理和消化好手中既有的权力。
虞峙已在桌边坐了许久,他不涉朝政,亦无城府,当即便道:“既如此不公,家主何不上表天子,或联合百官弹劾王中书?天子曾自诫‘兼听则明’,必会重新考量其中曲折的。”
虞臻与虞瑾闻言俱都皱眉。
虞臻沉思了片刻,整顿好措辞,对其父道:“父亲,臻亦心生怨望,然天子此举之深意,恐是要利用王氏作饵,榨取虞氏更多掩藏在晦暗之处的过失。若如二叔所言,真的与天子百官对簿公堂,那便正遂了觊觎者的心愿,使虞氏彻底成了众矢之的,等待被开刀献祭啊!”
虞峙听罢,心头一凛,顿时六神无主道:“少公子说得是,是二叔孟浪了。”
虞忌无暇顾及二弟羞惭的情绪,接着虞臻的话道:“是啊臻儿,神龙失势,不与犬彘相争。王氏背后有天子保举,轻易不可撼动。”言罢,拍了拍长子的肩,却眉拧如麻,风沙侵蚀的沟壑在面部愈发沧桑明显,如老骥哀叹,令人心恸。
虞臻对父亲道:“父亲宽心,王氏不过恰好做成了陛下的棋子,看似扶摇直上,他日,若执棋那位抽了青云梯,王岚一样从云端坠入尘泥。英雄交锋,成败原不在眼前。”
“大兄说得是。”虞瑾亦道。
虞忌方才略略放平熊眉虎目,但也只是零星夹了几箸菜,心神不属,酒倒是痛饮了三大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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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朝,虞忌紫袍玉带、象简乌纱与百官过明宣门,身后僚属窃窃私语,窃议之词愈是含混愈是令虞忌如百蚁噬心,感到焦灼难耐。
丹宸之上,天子先就西南水患拟定的治水方略一事请群臣各抒己见,奈何进言者寥寥,臣工不拘文武皆知悉西南艰闭、少山多泽,是以涝灾频仍。
所谓的治水方略不过是纸上谈兵,边陲的民生水利中央鞭长莫及,不管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可以预见收效甚微。所以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们不会轻易碰这个案子,人人敬而远之。
但西南水患又确然是朝中积压多年的弊政之一,大司空作为群臣之首,一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自然是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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