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下着下着就出现了蝉鸣,入夏了。
皇帝上次被气得癔症随着天气渐暖有了好转,御花园散步时瞅见了莲蓬头,想起太子小时最喜吃莲子,却是剥开敬给他。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莲子芯苦外甜,朕记得永之小时候最爱吃莲子,永之乖巧,每每都要等剔去芯里,第一碗先给朕吃,如今又到了吃莲子的季节,没他在前头总觉得不是滋味。”
叹罢,大手一挥,宣太子进宫。
太子因为春蒐一事,在太子府闭门思过两月整,御前公公来请时,特地挑选一套端正大方的素色衣袍,撑伞走了出去。
太子进宫时,陆晴正在酒楼里和六皇子酒足饭饱后喝茶,席间一股荷花香气,六皇子厚着脸皮要自己点,陆晴掀开一看,新鲜的莲子茶——清火。
他吹了吹,愁眉苦脸地喝完了。
六皇子事不关己地摇着扇子,见他喝完检查一通,才弯眼笑道,“莲子是味药材,良药苦口利于心,承瑾知道就好。”
一个月前,陆晴带着浑身是血顾缃连夜翻墙回陆府,将院落封锁,拒绝所有人探视,包括自家大嫂和三天两头来敲门的魏行蕴。
大嫂原长乐在公主府等到深夜也未见顾缃回来,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对自家人再三叮嘱不要去打扰。
只是魏行蕴实在难以打发,陆晴躲了几日,这人竟然翻起墙头来。
“陆晴!你这是在监禁我师姐吗?”魏行蕴翻墙后顿时被侍卫围成一圈,陆晴无奈出面,被骂了一通,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退一步。
她最后在包围圈内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等着!”然后又翻了出去。
于是出现了陆晴称病多次也无法打发的人,梁王殿下三番五次请,陆晴多大的架子就是陆府多大的架子,能用的理由都用了一个遍,终于前来赴约。
陆晴知今日必有这么一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顾缃身体不适,不适宜见人。
六皇子冷哼一声,夺过他刚倒好的茶,留着陆晴舌根苦,“含糊其词!难道连傲云山庄的人都不见!”
陆晴与六皇子关系好,实在不想对他说谎,于是左顾言又其他,六皇子忍得,帘子后的人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
“是她不想见?还是你不想让她见?”魏行蕴怒气冲冲一掀帘子,白色玉珠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纠缠在一起。
陆晴道,“我听说辛小将军回来了,连成雾从西域带来药物了吗?”
还在意药,难道是师姐的病情加重了?魏行蕴点头,却道药来了,沈羽衣却是未归,传回的书信说还要路程还要半月。
魏行蕴手持书信如拿着圣旨给陆晴宣读,上面板上钉钉地写着沈羽衣需要根据顾缃目前的状况选药,令魏行蕴亲眼见过后回信。
陆晴看了眼字迹,和之前沈羽衣开药方子字迹一样,但也不排除这是魏行蕴想出的比爬墙更好的方式与沈羽衣串通好的。五皇子丢下一句不要告知任何人那场“意外”,便知道这“意外”日后要生变故了,现在等了一月有余,仍不得消息,养病中的顾缃总不能一直不见人,他不免有些焦急。
陆晴思量片刻,立刻同意了这场交换,“行,让你见,但你要保证,在沈医师回来之前,不能将她现在的样子告诉任何人。”
他盯着六皇子点了头,神色疲惫,似乎很久没睡,也不顾莲子盅清苦,一口闷掉。
蝉叫个没完,令人无端生出许多烦躁。
行在路上,魏行蕴忧心忡忡,六皇子慢走一步,在后面偷偷问陆晴到底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他再拖延魏行蕴几天,陆晴叹了口气,“没事,去看看她也好,其他的过段时间再说吧。”
这所谓的“过段时间”很快便来了。
陆晴带着两位刚走到前门坐下,随陆丞相一同入宫的小厮匆匆赶回,传信家中道丞相今日不回了,说太子被下了狱,皇上召集内阁大臣,说要废太子!
“怎么回事?”六皇子大惊失色,“太子不是在太子府反省吗?”
陆晴按住的左眼皮一跳,听亲信细细陈述了一遍今日之事。今日风和日丽,皇帝摆了宴席,召集几位宰相来迎接辛苦归来的辛小将军,其中便有陆晴的父亲陆丞相在内。
皇上去御书房走过一汪小池,池中开满了荷花莲叶。皇上一看到满池莲蓬,便想起了太子小时候手捧莲子的馋样。父爱突然溢满,于是皇上心软了,便宣了太子前来陪同宴席,席上还嘱咐御膳房备了满满一碗太子最爱吃的莲子。
太子还在路上,辛小将军倒先到了。
此次运行粮草在编辑遭遇胡人偷袭,可算是化险为夷,辛小将军不负家族盛名,欣荣而归,可喜可贺。辛小将军在最后一封折子中上书见到道观颇多,有些奇特,带回一样东西,请皇上定夺。
皇上对此好奇心颇盛,特许辛小将军下马后,先去偏殿洗去一路风尘。
辛小将军晒黑了,换了一身褐色衣裳,脸上缠绕着一丝豁出去的郑重。他整了整衣袍,“啪”的一下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身后四位随从搬着一尊石像进来后一同跪下,石像不大,放在木撵中,用红色的布严严实实地罩着。
“哎哟,这孩子真实诚。”皇上听到清脆的一声毫不留力地跪地声,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让千公公去扶起,“你这次运送粮草,还替镇北的驸马打退了偷袭的胡人,当真是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年轻人锐不可当,是个好榜样!朕要好好奖赏你,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啊?”
辛小将军头抬起,眼光锐利,“殿下允许臣去镇北,就已经是最好的恩赐。”
辛小将军磕了头,“臣有本上奏。”
皇上的笑意淡了,“朕为爱卿特地办荷花宴迎接凯旋,何事让你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上奏?”
兵部尚书对跪在地上的辛小将军打着眼色,“你不是说带回一样奇特的物件回来?还不快献上来陛下!”
辛小将军抿了抿嘴,不愿起身。
皇上说,“罢了,那你就说吧。”
辛小将军道,“臣回时城门落锁,带着队伍在长安城西北处驻扎一晚,返程同路的百姓邀请去附近的帽儿街逛一逛,却在街边的一处道观附近,发现了镇北军叛徒余孽。”
十三年前,辛老将军战死沙场,顾右副将苦苦留守,最终全家死在镇北的边境城,匈奴胡人联手掠夺城池一十二座,是为耻辱。而在长公主驸马接手后,夺回其中的九座城池,然而当年城池屠城的幸存者告诉驸马,镇北军中是出了叛徒,才导致辛老将军和他的右副将丢掉城池,战死沙场的。
也正是因为驸马为辛老将军正了名,辛小将军才得以受到重用。
但这叛徒失踪一事始终是辛小将军心中的一个坎儿,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眼看到觉得眼熟,便不管不顾一定要跟上去的原因。
辛小将军沉声道,“跟随着那余孽,臣走进道观,却见那道观用......”他双眼一闭,“用生人活祭炼丹。臣大惊失色,率领队伍拿下道观众人,派人上报大理寺接手。”
皇上皱眉,“这群道士居然敢这么干!真是无法无天。”他点了点头,“你是办了件好事儿。”
辛小将军喉咙一哽,继续道,“臣对那镇北军叛徒始终耿耿于怀,于是与道观被抓的人挨个对比,最后发现那人死在大殿下的柜子中,怀中抱着这一尊石像,就是我身后这座。”
众大臣哗然,千公公上前一步,“大胆!如此晦气之物竟然敢带来殿上!”
辛小将军跪着后退,扯开红布,“不,这石像有必须带来给陛下看的原因。”
红布一闪,侍卫手握剑柄,生怕生出变故。
只见那石雕刻得栩栩如生,仔细看来,不像是道观里常见的,面部竟然有些眼熟。辛小将军双手抬起石头底座,上面赫然刻着太子的名讳及生辰八字。
如此对应看来,那石像雕刻的,确实和太子有七八分相似。
“臣今日参的是当朝太子李乾,私下建立道观行巫蛊之术,生人活祭,霍霍滔天,人神共愤,其罪一。”
“太子与镇北军左副将张霖西串谋,倒卖粮草,豢养私兵,陷杀忠良,置边境城池的百姓安危于不顾,截断调令,令十万忠军生生被熬死在边境,事发后张霖西依仗太子势力,截断所有申冤之路,暗中杀剿证人,其罪二。”
“请陛下派人彻查......”
一盏茶杯应声砸下,众大臣面面相觑,无论是保太子派还是不保派,通通都被辛小将军的这段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辛小将军长途跋涉而归后在殿内跪地不起,竟然是要对皇上刚硬保下得太子发难,两侧大臣纷纷出座慌忙跪下,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皇上面色铁青,茶汤和漂浮的茶叶在流淌一桌,顺着滴落在地。
他冷冷道,“你有何证据?”
辛小将军抬头道,“臣的队伍所有人都看到一切,见到的第一刻便已派人上报大理寺,行巫蛊之术的道观已封,余孽张霖西的尸体已搬去大理寺,皇上随时可查验臣所说的任何一处。”
皇上盯着他看,“我说叛徒张霖西和太子勾结的证据。”
殿外突然传来长公主的声音,“臣妹这些年在漠北,倒是也找到些镇北叛徒张霖西的线索。”她自殿外缓缓而来,宫装长裙铺盖身后,亮丽非凡。
话音刚落,小太监来报,太子到了。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兄,别的不说,但巫蛊一事您不心存芥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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