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赖了半天的王家公子刚走,温清便趴在门框上,冲阿顾和陆伍眨眼睛咳嗽一通暗示。
“咳咳。”她装得很像,隔着衣袖间露出之前让两人看过的顾缃的箱子,手指了指墙外,见两人毫无动静,又眼巴巴换成手指朝天,随即更大声的咳嗽提醒二人,更用力的指了指。
陆伍有心逗她,装作看不见替阿顾斟茶,待她吃饱喝足站起身来,才回头望去,那边温清已经等得由冰冷大小姐变为望顾石了。
一夜过去,这传说中规矩颇多的温家大小姐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难相处,难相处的是她的侍女。
“两位,该上路了。”昨天还和陆伍拌嘴的侍女,到底是出身世家,昨日见两人从温家门生中毫发无伤脱离,甚至还有时间去寻她们,今日里说话虽仍是冷硬,但措辞却是客气了一番。
就是这上路的说话,多少有点难听。
正走着,忽然间从隔壁巷子中冲出一匹马来,骑者青衣束发,腰间佩剑,那马匹看起来肥美有力,其人看起来年岁也不算多大,大约十**岁,单从挥舞马鞭的上下泛着青筋的手臂来看,也是个武力不错的。
但他看起来极为冷漠,那马鞭在空中挥出一声空响,惊得巷子里刚会走路的孩子一阵哭喊,拌着台阶跑着回家,正巧绊住一位刚从隔壁巷子里走出的一个衣着粗布的男人,而造成这一串影响的骑者目光毫无移动,不大会儿便不见了。
终于盼到阿顾陆伍出门的温清和对面巷子里窜出来的男人几乎撞了个满怀,还是被身后的阿顾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形,紧接着却又被同一阵力道推走。
来人怀中亮了一把白刀子,因为被撞得急而从怀里滑落,被眼尖的阿顾看了个正着。
见目的曝光,此人也不管不顾不掩盖了,直接白晃晃的刀子亮出来,温清身旁的两位侍女齐声尖叫起来。
阿顾和陆伍在此城待了半月,带着被隔壁县官兵找都没有被这样追杀过,这人和先前的温家门人的武功路子丝毫不同,原来是还有另一拨人要对着温清下死手吗?
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得罪了谁。
见人来得凶狠,阿顾右手一拳便朝他面门砸去,这大剌剌的一击那男人侧头避开得轻巧,正庆幸后要嘲笑之际,便看见她左手手持大剑,那大剑的刀背稳稳地横向劈着就过来了,他躲闪不及,正要侧身提腿而挡,被阿顾一个小踢踢到膝盖,他膝盖一麻,只听见喀地一声响,直直地坠地,跪在他们面前。
这男人又羞又怒,随之便要破口大骂,被阿顾用大剑裹着给劈了出去,人中带风地栽到一旁,差点落在一人怀里,那差点被靠住的人一个后跳躲了过去,毫不留情将那男人踢了一脚倒在地上。
陆伍面色一变,他的记性极好,认出这踢人的,正是昨日里上了楼梯又被他俩打下去的温家门人。
而被温家门人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的那位,看起来和温清年岁相仿,腰间配着一把墨色手柄环着白玉的长剑,穿着和温情如同一脉相承的白衣男子,任谁看都是江湖传闻中那个和温清生死一命的义兄——温词。
白日里头白色极为亮眼,阿顾只觉得眼前晃了一眼,再看就是温词对着两位侍女招手道,“过来。”
那两个侍女看了看温清,脚步走了几步,因这走得几步,阿顾离得远了些,来不及护着,就被一旁温家门人抓了进去。
“公子,我们......”两个侍女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哭声清脆动听,外侧的几人只听到几句哭喊后却是突地失声,这失声便是两人捂住喉咙,人已经瘫倒在地,喉咙处鲜血依旧汩汩向外流动,一旁守候的温家门人即刻上前来训练有素的收拾尸体。
温词的身形微动,身上没有被嘭上一滴鲜血。
陆伍惊愕异常,拉着温情急退数步,惊得是这人竟敢当街砍杀侍女,又担心这下该如何脱出重重包围。
鲜血温热,空气冰寒,冷热交替,温清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下颚绷着,微微颤抖。
温词面色不改,相隔着众人,午间的阳光落在他的白衣上,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不见丝毫暖意,却依旧抬脸对她温声道,“大小姐,该回家了。”
温清怵得抓紧了衣袖。
陆伍咻地取出双剑在手,挡在温清面前,阻碍住温词视线,引得温词的不满。很难想得到江湖上传说的手持温玉墨剑的温家公子,竟是这样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温词举动虽一切正常,但陆伍的警惕心还是竖起来,握紧的剑柄两手手心微微出汗。他初入江湖,又与阿顾在此待了半月,还未见过此等阵仗,初次会面下手便是两条人命,陆伍不免有些心神不定。
正想着如何是好,他面前蓦的光线一暗,阿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怔忡不安,挡在了他的面前。明明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沉稳气息,倒突显得他更像个毛头小子了。
“阿顾。”他低声道,“不用挡,我没事。”
“姓顾?”温词有些微怔地看向阿顾,又缓缓地将视线转移到陆伍拿着双剑的手上,“双剑?”他低声嘲笑道,“就这两样,便让你甘愿托付了吗?”
“顾缃死了。”温词嘴边噙着笑,道,“大小姐亲耳听到的,不是吗?”
这话却是让陆伍几乎拿不稳剑了。
脑子突然空出一块儿,他懵懵地想,顾缃死了?江湖上可是毫无传闻,这人说得语气轻巧,仿佛这事情稀松平常,怎么可能呢?
片刻后他察觉出自己的失神,觉得此等是温词的巧言令色作祟,怒道,“你不怕你弑义父囚义妹,此等恩将仇报的丑事尽人皆知吗!”
“外人如何相传,又干我何事?”温词摆出一副毫不在乎地模样,迈着步子继续接近死死咬着嘴唇,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的温清。
江湖上能流传出名声的,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士,温词名号一出,陆伍便深知自己打不过,此刻还在强行撑着想方设法寻求漏洞。
阿顾却未能预料先动起了手,她忽地跳起身来,双手稳稳托剑向下劈,逼得温词举起墨剑应对,听闻那墨剑还是温家老爷特地为他能贯通本家绝学寻来的,不知道此刻会不会后悔带回这个恶鬼。
本就沉重的大剑剑刃顺势朝下,这力度非同寻常,压得温词肩膀下沉,顺其扎出一个沉稳的马步,将要提气运功。阿顾灵巧又大胆的将右手向下,仅以左手支撑,探着右肩翻身而上,踩在悬在墨剑上面的大剑,重量全压在温词身上,而那右手肘狠狠朝着他的左肩肩头击下。
这动作本是寻常之势,并未想过能将对手逼得招架不住,温词却因此不再咄咄逼人,退下了步伐。
他后退的正是时候,阿顾看准时机,抬脚将陆伍踹至树下,那边还拴着两人先前为了走镖特地花银子买的喂好的精壮马匹,连温词都难以抗住的大剑攻势被她咻的一下横扫一片,逼退众人后,拎着温清翻身上马,割断缰绳,拽动缰绳拉得马匹蹄腾向上,吓得众人一拥而退,再向上前来,那马已带着人已经将他们远远抛离,疾驰而去。
陆伍自觉没帮上什么忙,闷着头骑马在前方带路。
“陆伍,上山。”阿顾的声音夹杂着疾风而来。
温词的动作太快了,先前温家门人找到他们到再次准备追上来只隔了一天,他们现在可不敢直接走官道,那无异于当了一面旗子告诉温词他们的落脚点。
向山上去,翻过这座山,那边便是另一座城,即使是追,温词也得花费点时间来排查。
昨日还有两个小侍女叽叽喳喳,今日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虽是午时,但山间无人无火,比城里冷了不少,陆伍打头,山林里的路越走越狭小,他不时地取出匕首劈开一些杂乱的树枝,温清牵着两匹马跟在后头,阿顾负责收尾将开辟出的小路恢复原状,必要时还会离去一会儿,在其他处敲敲砍砍,混淆视线。
三人跑得毫无准备,虽是刚在王家院内吃过一顿,但一惊一吓又一打,提心吊胆中时间过得飞快,冬日里的太阳落得也快,山中野兽冬日里饥饿纷纷,虽有三人均有武功,但为着第二日赶路,还是赶在天黑前找了个洞穴落脚。
这洞穴刚一进去,阿顾便察觉到有人待过的气息,或许是哪里的猎人曾经来此歇过脚。既然有人待过,那此处应是安全的。
陆伍作为青年劳动力,不用人说不一会儿便搬回一些柴火和干枯的枝条,在洞穴门口摸着怀里的打火石飘飘忽忽烧火,却是频频烧不起来。
阿顾扶着他的肩膀接过打火石,在杂草丛摩擦出火星,那火顺着便燎了上来。陆伍本就因着没帮上什么忙而自己恼着自己,这下更是郁闷。
“咦?”火堆升起,洞穴处随着火跳跃的光线一闪一闪,阿顾直起身来,发出一声疑惑。
陆伍听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洞穴深处,隐隐约约的,像是画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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