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司脑子疯狂转，他不知道自己漏的一小截尾巴像小狗一样左右晃个不停，引人注目。
“龙族？不是在天牢里吗？”
敖光有意试探，他不希望外界走漏一点东海的风声，含沙射影的也不行。
“……”
是啊，那些带爪的长条是在牢里，但我又不是龙。柳司还在缝缝补补试图找到前后逻辑自洽的说法，落在敖光眼里就是尾巴尖时摇时停，有趣得很。
“东海龙王，最器重的是你？”
“……”
对啊！龙在东海一条都出不来，我怎么编都能蒙混过关，前辈只是希望我坦诚，这好办。
柳司不慌不忙，从袖口缓缓钻出脑袋，尾巴充当手指竖在嘴旁，轻声道：“原是天机不可泄露，但今日拜师求学，我便说与师傅听。”
“噢？”
“我乃东海边土生土长的小蛇，本只是林间懵懂的小兽。忽然有一天！血腥之味蔓延，我被龙王与人打斗时的神力所冲击，机缘巧合顿悟成妖！”
敖光听着柳司此起彼伏的语气，不言语，自己盘了多少年石柱，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上过岸。
“东海龙王不愧为四海之首，几息功夫就打得对方落花流水！但王不能长期在岸上，贵为一海之主自然日理万机，遂留我这个小妖，命我从人间收集敌情。这千年珊瑚‘龙角’正是东海龙王交予我的信物。‘最器重’虽夸大其词，但我也是对我家龙王一片赤诚呐！”
沉默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敖光身上。
柳司言辞凿凿，目光灼灼，若非敖光就是东海龙王本龙，或许真会信上几分。他也不记得自己掰过哪丛珊瑚当信物。
“就是方才那些道士装扮之人，残害妖族。”柳司知道他们是阐教门人，可话并不说满，“我姐姐就是被那男子取丹为引，才得以入门，可后来又被赶走罢。”
还常常有小妖勤勤恳恳修炼百年，不曾干伤天害理之事，一有小成却被抓走，阐教美名其曰引入正道，但他们从此人间蒸发，怕是凶多吉少。
柳家村几代妖都有意躲避阐教之众，混迹人间。
“妖若想修炼，杀孽沾不得，不然往后心障难除。这是我家里代代相传的祖训。”
柳司重新化作人形，摘下帷帽，黑发黑瞳，过人之姿展露无遗。他跪下，行大礼。
“若能拜前辈为师，定能有所精进。往后，柳司不愿再让家人涉险，离我而去。”
言之切切，尽管“装龙”一事诸多漏洞，可敖光能感受到柳司真的在乎逝去的姐姐，并且自己在人间确实需要一个向导。
“不必多礼。但我有仇家，你与我师徒相称往后怕是多有牵连，可想清……”
“师傅！”
柳司毫不犹豫喊得朝气蓬勃，把敖光没说完的话全堵回去了。
“嗯。”
“师傅！您饿了吗？徒儿带您去拜师宴。”
柳司化形之术早已炉火纯青，敖光却似乎见到了柳司在摇尾巴，甚是讨喜，他浅咳一声应下了。
城中八方馆，阁楼包间，掌柜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贵客呀，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
“鲍参翅肚羹、虾枣鱼丸豆腐煲、锅仔木瓜浸鱼片、椒盐明虾、香辣蟹、干锅花蛤、蒜蓉扇贝生蚝双拼、避风塘炒蟹、姜葱炒花蟹、酱香蛏子皇，”掌柜猛换一口气，给二位贵客斟满龙井，“以及两碗珍米饭，二位，菜齐了，慢用慢用。”
此处不近海，海鲜价最高，柳司觉得拜师宴不能寒酸，特意叫了海鲜全宴。为捡来的师傅花点钱还是值得的。
可敖光往日哪天不是海鲜全宴，别说敖钦喊着换菜单，他也早腻味了。
“师傅！吃啊！”
柳司馋了，他在等敖光先动筷。
见小妖满眼都是期待，敖光只好夹了一筷。
好吃！
完全有别于水煮与火烤的寡淡！
柳司见师傅满意，美人前辈微眯眼睛细细品尝的模样，真好看。他拿着蟹钳，嘬一口酱料然后慢条斯理地拆壳，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抬头桌面已是风卷云残，所剩无几。
敖光正伸手夹着最后一片鱼，侧头问：“徒儿可要？”
机械般摇头，柳司挣扎着递出手里的蟹钳，对着窗外喊：“掌柜的！菜单！”
师傅久未至人间，多吃些也是正常的……吧。
柳司麻木了，第七次从乾坤袋里掏钱，嘶，袋子都瘪了一角，养个师傅好费钱。
掌柜笑到直不起腰了，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这二位贵客都点上了。哎呦呦，酒馆又可以扩建了。
“师傅，您还吃吗？”
千万别说还吃了，师傅啊，徒儿拜师第一天就要变成穷光蛋了吗？
可能是怨念太过强烈，敖光终于放下了碗筷。
看着小厮在清走成堆的菜碟，敖光思索着陈塘关如今一贫如洗的模样，草都不多几根，我儿在那怕是吃不上这些珍馐，在家里苦了我儿，若是能在岸上……
“徒儿，你的乾坤袋是几品法器？可纳物止时？”
救命啊！！！！师傅还想打包！
柳司心在哭泣，为离他而去的每一位珍贵的银钱朋友。
“不不不，不能，只是个能多装点东西的袋子！”头摇得似拨浪鼓，柳司想尊师重道可真难，“若是师傅喜欢，沿途城镇都有酒馆，我们再买便是。”
后半句说的声音如同蚊蝇，要不是师傅这张脸太好看，柳司已经在考虑断绝师徒关系的可能了。
打蔫的菜叶浇点水就支棱了。
敖光虚空取物，桌面上啷哩啷当多了许多精巧的贝壳，还有玉般光泽的珊瑚枝，越来越多，直到铺满桌面。
“徒儿可把这些换成人间的银钱？来日要为我儿……们购置些东西。”
敖光不打算托出自己的身份，更不想现下让敖丙暴露在世人面前，因此改口。但柳司其实根本没听后半句，珠光宝气的东西他最喜欢了，何况还是可以收入囊中的。
“能能能！师傅放心！买什么都行！”
柳司冲过去给了敖光一个熊抱，转瞬就撒手，忙着清点贝壳去了，一个一个数的十分仔细。
留敖光在原地有些发愣。
除了我儿，这是坚守天牢千百年来，第二次有人同自己如此亲密。
拥抱，原来是这种温度，贴在肌肤上，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见柳司欢喜，敖光又取出了许多海底沉积的玩意，不乏浑圆温润的各色珍珠。柳司倒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要再抱一次吗？
柳司不知道敖光的隐隐期待，只是鬼鬼祟祟地扒开门窗瞄几眼，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压低了声线说：“师傅，财不可外漏呀。”
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抢不走你的，敖光没说话，配合着点了点头。
一龙一蛇宾主尽欢，走入人间，掩了身形往那山水之间去了。
初五迎财神，财从四面八方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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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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