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从之前就一直知道，陆妄那看似孱弱的身体下，其实一直包裹着一个敏锐的灵魂。
只不过他一直不是个喜欢显摆的高调性格，所以哪怕是他这个哥哥偶尔也会忘了，自己这个弟弟在看人看事方面，其实并不比他差在哪里。
至少在如此缺乏关键信息的情况下，陆妄还能准确地捕捉到苏维恩对他的敌对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单从这点来看的话，他已经比很多人不知道强多少了。
这样倒也真的是个适合当律师的苗子。
江辞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然而此刻的陆妄却再没多余的功夫去猜测他哥的心理活动了。
虽然他对苏维恩的感官并不好，但他也不能看着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陆妄一手抽过手机按下李行的号码播了过去，一边跑到大门飞快地穿了鞋子，就这么急吼吼地跑了。
这下可急坏了江辞，他看着餐桌上正在咕嘟的火锅，不出声地骂了句什么，接着直接走到门边一把拉下了电闸，然后连忙跟着陆妄跑了出去。
和江辞猜测的一样，苏维恩选择跳楼的地点果然在B**律系的教学楼的天台。
等到陆妄和他赶到的时候，教学楼下已经被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他们俩还是在李行和警察的双重开道之下好不容易被拉进警戒线里的。
李行看见陆妄的瞬间狠狠地松了口气，但旋即想到了还在天台边坐着的苏维恩，又忍不住垮了一张脸。
“今天梁宇来找我说明情况之后我们就接到了冯晨的电话，电话里冯晨说苏维恩的状态不太对劲，一会儿去了学校的湖边，一会儿又来了天台，然后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了。”
李行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一定是这学期自己踏进校门的姿势不对，不然怎么会让他遇到这种事情！
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辅导员而已啊！！！
李行在心里狠狠地咆哮了一番，但表面上还依旧强撑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陆妄抬眼看了一眼李行，忍不住道：“导儿，你想哭就哭一下吧，我们离到天台还有段距离呢！”
李行：！
李行：QAQ
还没等李行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陆妄之前和苏维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几人就已经爬到了屋顶。
陆妄这几年的身体其实比小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但在短时间里爬了几层楼这样的运动量对于他而言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所以刚从天台的大门走出来的那一刹那，陆妄的脸色简直看上去不像活人！
这可吓坏了原本就神经高度紧张的李行，他居然都来不及先看一眼苏维恩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连忙抓着陆妄的手问：“小妄你没事吗？你现在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江辞有些无语地抬手拨开李行，轻轻地摸着陆妄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注视着天台出入口动向的苏维恩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我都这样了你们的眼里还是只有陆妄吗？！”
三人被苏维恩的吼叫惊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苏维恩正半跨坐在天台的边缘，他那宽大的T恤被B市平原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会随风而去的样子。
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吉利了，以至于陆妄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轻轻推开江辞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警察的示意下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着苏维恩不带什么情绪地轻声问：“听说你想见我？”
苏维恩看着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所以满脸苍白的陆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陆妄！”苏维恩笑得弯了身体，旋即又是一声大吼，“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年？！”
“就你这个一吹风就倒，爬几层楼都能要你的命的这副样子！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年？！！”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但陆妄却莫名听懂了苏维恩的意思。
他无奈地抿了抿嘴，继续温声回应道：“我不知道。”
“但是你能不能先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活得比我长。”
站在陆妄身后的江辞听了这话顿时狠狠地皱了皱眉，但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苏维恩，他只是动了动嘴，却终究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苏维恩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的要差太多了。
江辞在来现场之前一直以为苏维恩寻死这件事情的作秀大于他的真情实感。
可现在看来，又似乎并非如此。
在场的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来，这个苏维恩估计真的有什么心理疾病。
而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所有人就算不说也知道，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苏维恩从天台上下来！
只要人先活下来了，那之后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活得比你长有什么用？”
苏维恩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他有些神经质地抽了抽嘴角，望着几步之外的陆妄冷冷道：“你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几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如果你但凡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的话，你就早死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和我说话？”
苏维恩这话几乎帮能劝解他的路给堵死了，就在陆妄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对面楼顶却突然出现了几道穿着橙黄制服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几道身影正在冲自己打着“OK”的手势，想必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安全布置，哪怕苏维恩就这么跳了下去，他的性命估计也会有保障。
陆妄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但他面上却是不显，反而耸了耸肩，“那你现在死了又有什么用？”
“你觉得谁会对你的死亡感到遗憾吗？”
“父母，出生，原生家庭，都是所有人不可选择的东西，如果你非要跟我的身世较劲的话，我只能说，你最好提前想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律师这个行业。”
陆妄看着苏维恩，眼底里竟是几乎讽刺的怜悯，“你还记得你学的是法律吗？”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拼劲全力进了大律所之后你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客户？”
“通情达理的？学富五车的？”
“都不是！”
陆妄冲着苏维恩冷笑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此时陆妄和苏维恩的距离已经相当的近了，只要陆妄一伸手，就能把苏维恩给拽回来。
陆妄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你大概率要服务的，将是那些你最讨厌的二世祖，或者是莫名其妙就发了横财的暴发户，到时候你怎么办？面对着那群只知道对律师呼来喝去指手画脚然后把钱拍你脸上让你拿去‘平事儿’的法盲，你准备怎么办？”
“也像现在这样寻死觅活的要跳楼吗？！”
苏维恩被陆妄着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给说懵了。
其实从十三岁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试图去了解过陆妄，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陆妄那看似文弱的外表下居然是这么个凶悍毒舌的性子。
“你懂什么？！你根本……”
苏维恩激动地扭了扭身子，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反驳，就在此刻，陆妄猛地上前拉住苏维恩的手把他狠狠地往回一扯！
一直跟在陆妄身后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江辞见状也飞快地抱住陆妄的腰将他往后拖，而对面天台的消防员也神兵天降般地从天而降飞起一脚！
“啪！——”
在三道巨力的共同作用下，苏维恩被狠狠地踢翻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布控在天台周围的警察和消防员像潮水一样地冲三人涌来，李行更是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牙舞爪地挥着双臂冲三人狂奔而至。
……
哪怕已经被救了下来，苏维恩却依旧还是像只困兽一样的挣扎不休，直到被守在一旁的医生打了一针安定，他才终于在药力作用下陷入了昏迷。
可哪怕是这样，苏维恩依旧睡得很不安稳，他的眉心紧紧地皱着，像是在梦里还依旧在仇恨着什么。
江辞知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之后再瞒着陆妄之前的事情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望着因为刚才拉扯苏维恩而擦伤了手臂，现在正在处理伤口的陆妄狠狠地叹了口气，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烦躁。
.
苏维恩已经在李行的陪同下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关于他之后的去向学校会根据他的心理和生理检查情况来再做定夺。
江辞看着因为不放心也想跟车一起去医院的陆妄，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气都要在今天叹完了。
“小妄，你先过来。”
陆妄回头看向满脸疲惫的江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举动估计把江辞吓坏了。
他冲着坐在救护车里的李行叮嘱了句什么之后，便看着他们关上了车门。
“哥，对不……”
“哥哥有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要生气。”
人群来了又散，但兄弟俩的身影却久久留在法学院的楼下，迟迟未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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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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