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到底没有拗过陆妄，用陆妄的话来说就是，“我现在还能动能走地就要开始在家里躺着的话，明天如果真的恶化了那岂不是彻底没招了？”
江辞不敢回答。
他甚至抗拒去想这个可能的结果。
不过陆妄倒也不是从头到尾准备头铁到底，他向江辞保证，哪怕自己有一点儿不舒服，就一定会马上停工。
“你最好真的说到做到啊。”
江辞一脸无奈。
.
陆妄出院的那一天，天很蓝。
呼啸的北风卷过光秃秃的树梢带来北方冬天特有的萧索，让人莫名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粗犷豪迈，间或夹杂着一丝惆怅。
可这样微妙的小情绪并没能持续太久，两位不速之客的出现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爸？妈？”
都说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在看到江宁和何予的一瞬间，陆妄几乎都没来得及思考，就嘴快过大脑地喊了人。
原本还以为要被“叔叔阿姨”这样生分的称谓虐一嘴的何予和江宁顿时松了口气，老两口眼睛一红，话到了嘴边居然怎么都开不了口，最后还是江辞神兵天降，才帮三人解了围。
“傻站在路边做什么？”江辞有些好笑地看着相顾无言的三人，“小妄不能感冒，别吹风了，都快回家。”
何予和江宁闻言瞬间像触电一样地动了起来。
这下夫妻两人也顾不得别扭，直接一个接一个问题问了起来。
“小妄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后续的治疗方案有么？需不需要帮你再找一些权威的医生看看？”
这是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心内科医生的江宁。
“H市的冬天虽然不够暖和，但到底比B市要好很多，小妄要不要干脆回H市来住？”
这是彻底忘了H市的冬天也会下雪，但是因为地处南方还没暖气的何予。
“喂，你们要不要这么对我啊！”江辞有些哭笑不得地在两人身后抗议，结果收到了夫妻俩齐刷刷的白眼。
“你还好意思说！”何予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伸手狠狠地揪住了江辞的耳朵，“你学医学了这么久连小妄心脏不舒服都没发现！我看你在A国读书的那几年都是在划水吧！”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过分，但却恰好戳中了江辞心里的死穴，他努力冲着何予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搞怪表情出来，嘴上还嗷嗷叫着讨饶。
但陆妄却比任何人都直到江辞的内心有多么煎熬，闻言连忙开了口，“不是的，这个真的不能怪哥哥，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属于突然恶化，之前一般没什么表现的。”
何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下来。
她把陆妄从一个只能在保育箱里靠着吸氧打针过活的婴儿一点点地养出了健康活泼的样子，听到他生病的瞬间，何予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回想起那天吃饭时陆妄满脸惊惶的模样，她几乎要痛恨起自己的不坦率，非要拐弯抹角地去让江宁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gay，还祸害了小妄，结果平白无故地让孩子受了那么大的罪。
想到这里，何予的眼眶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
她努力咽下喉头那酸热的硬块，拉着陆妄那有些冰冷的手轻声问：“小妄，你告诉妈妈，之前你说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不再来往，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生病了？孩子，你怎么会这样傻的呀！”
人的情绪往往就是这么的奇怪。
有些委屈和压抑没人提，过去了也就这么过去了。
就像落在地面上的一粒沙，谁都不会再去在意。
可那些委屈如果被心疼自己的人提上了这么一句，那所有的情绪就仿佛惊涛骇浪一样，一浪接一浪地冲着人奔涌过来，连带着那些没那么委屈的事情，都仿佛变得不能忍受了似的。
“妈，对不起！”张口的瞬间，那在陆妄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何予看到这样的陆妄瞬间心碎了一地，母子俩抱头痛哭，留下江宁和江辞站在一旁，也忍不住抬手抹泪，然后还要假装没事人一般地去安慰两个泪人。
“好了妈，你别光拉着小妄哭啊，他今天忙着办出院手续，都没怎么吃东西，再哭一下该饿晕过去了。”
江辞走到这对母子之间，一手扶着一个人的后背有力的、慢慢地摸着，低沉但温柔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两人过于澎湃的情绪。
何予在孩子们面前向来都是温柔优雅又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强大模样，少有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候，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哎哟小妄你看，mommy害羞了！”
原本真有些不好意思的何予被江辞这么一吆喝，瞬间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情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儿子的智商像是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又皮又欠揍。
“你个臭小子，居然也敢消遣你妈我了！”
这头江辞陆妄和何予闹做了一团，坐在一旁的江宁却忍不住蹙起了眉来。
以他对陆妄的了解，如果只是心脏病，是绝对不会让他说出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这样的狠话来的。
想到这里，江宁决定再也不要重蹈覆彻，他思考了一下措辞，然后犹豫地开了口，“小妄，你告诉爸爸，你之前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断绝来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因为爸爸觉得你不是那么脆弱的孩子，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情轻易打倒才是啊。”
“嘶——你胡说些什么？”何予一听立刻就不答应了，“心脏病能是小事情嘛！”
她毫不留情地掐了自己老公一把，然后冲着陆妄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一如小时候安慰陆妄那样柔声道：“别听你爸爸乱讲话噢。”
陆妄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江宁的意思，望着满脸担忧的江宁和满眼都是心疼的何予，他觉得有些事情，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瞒着他们什么了。
如果这样的感情都不能算□□的话，那他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好悲哀的了。
“是陆家的人。”
陆妄一开口，江宁和何予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孩子能主动敞开心扉总归是好的，所以夫妻俩并没有打断，而是专注且温和地继续听着。
“他们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到底是个有智商的成年人了，也就没理，不过有一句话倒让我挺介意的。”
“他们说如果我真的和江辞在一起的话，那只要弄死我，或者弄死江辞，那不管是江家的东西还是陆家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他们的东西。”
回想起那时的心境，陆妄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才能让面前这三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们不要那么担心。
“那时候我的体检报告又刚好出来了，结果嘛……大家也知道了。”
“所以我就在想，不如干脆就借此机会……”
“借此机会做什么？”何予闻言瞬间红了眼眶，“小妄，你怎么会这么傻的啊！”
就连江辞都不知道之前陆妄强硬地和自己划清界限里头居然还有这层原因，一想到陆妄一边忍受着病痛的煎熬，一边还要承担着来自陆家人的骚扰，他的心就像被人撕开了一个豁口，疼痛难忍的同时还让他出离的愤怒了起来。
“陆家的那些远方亲戚就不能想办法处理一下么？”
江辞看着脸色苍白的陆妄，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些让他受罪的混蛋都狠狠揍一遍。
一旁的江宁闻言挑了挑眉，看着自己这个难得不冷静的儿子忍不住开了口，“你以为他们是超市打折的冷冻肉啊，还处理一下。你想怎么处理？剁吧剁吧喂狗？”
陆妄：……我记得这是法治社会来着。
江辞倒是没被江宁的冷嘲热讽打击到，听了父亲的问题，他倒是冷静地思考了起来。
和江辞他们家的情况不同，陆妄他们家在爷爷辈就起来了，如果他父母没有出事的话，陆家会比现在要厉害很多。
可坏就坏在陆家最有能力的人早早地就没了，剩下那些远房亲戚虽然总喜欢打着陆家人的名号招摇过市，但其实做的事情大多都挺上不了台面的。
只是圈子里的人看在江家的面子上并不会在陆妄面前多说什么。
陆妄从来都不喜欢那些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管他死活，却又在知道他父母留给自己巨额财产之后开始不遗余力地在自己面前挑拨离间，试图让自己离开江家的那群所谓的“亲戚”们。
所以如果他们这么让陆妄烦心的话，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从此消失在陆妄的人生里才好。
“爸，你瞧你在胡说什么呢？”
有了大致的想法之后，江辞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这可是法治社会，我们都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不管是陆妄还是何予、江宁都对江辞太熟悉了。
三人看着这副狐狸样的江辞，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样子，估计有人要倒霉了啊……
三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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