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奉十八年,春。
曲落笙从管事的手里取了赏银,抛着沉甸甸的钱袋,沿长街走回春熙班。
碎银叮当作响,她听着,忍不住弯一弯眼。
今日设宴的是淮明当地有名的富商,主人家出手阔绰,给出的赏银比过往三四日赚得还要多。
心中高兴,脚步也轻快起来,她提着行头,忍不住蹦跳几步。
杂耍散场的时辰晚了些,待走到巷口,四周人家早已灭了灯,留下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走一步摸一步,过了半条小巷,曲落笙眯着眼,正要摸出火折子照亮,忽然脚下一绊,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扑地摔倒在地。
手中的行头飞出去,咚一声落了地,她揉着头坐起来,忽然闻见了浓郁的腥气。
血。
她心下一惊,慌忙抬起黏腻的手,下意识在黑暗中四处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躯。
曲落笙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去瞧。
双眼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看出地上躺着的人,她伸手探过去,感受到了那人浅浅的气息。
还活着。
她松了一口气。
近日淮明有一伙强人作乱,常常当街抢人财物,遇到敢反抗的,便伙同起来把那人打个半死。
这倒霉蛋八成是遇到了那帮贼人,被搜去了傍身银子,打昏了扔在巷子里自生自灭。
曲落笙摸索着起身,凭记忆在几步之外找到了行头,火折早不知飞去何处,她只得摸黑走着,又回到那受伤的人身旁。
地上还有一个包裹,大概是那人仅剩的财物,她拾起包裹,一使劲,把受伤的人背了起来。
好沉。
她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身形。
这人个子也太高了些罢?
她心里嘀咕,咬着牙,慢慢直起身。
十五岁的姑娘,身子才瘦瘦弱弱的抽了条,使出浑身的劲儿,才把倒霉蛋背稳了,摇摇晃晃朝最近的医馆走。
天色已晚,医馆早早便落了锁,曲落笙气喘吁吁上前,用力拍起门。
“大夫!”她喊,“大夫!”
喊了半天,窗边才亮起微光,门向后推开,小学徒谨慎地探出半个身子,掩着灯问:“来瞧什么的?”
曲落笙上气不接下气道:“有人受了伤,不知道伤势轻重,找你师父帮忙瞧瞧。”
她拿出还没焐热的赏银,也不心疼,分出大半递过去:“这是药钱,我替他结清了。”
“进来罢。”
小学徒给她搭手,把人接进医馆。
曲落笙道一声谢,跌跌撞撞地迈步,随小学徒一起勉强将人背到了长榻前。
这时背后的人动了动,忽然低低开口。
“多谢。”
声音微弱,听着却是个清风朗月的年轻郎君。
她愣一愣,正要答话,忽听门外梆子声响。
一更天,快到燕春熙定下禁入小院的时辰了。
她不得已,对学徒说一声有劳,连自己救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瞧清,便匆匆离开医馆。
*
紧赶慢赶往小院走,到底在禁入时辰前进了门。
曲落笙放下行头,趁燕春熙还未召集阖班上下点数赏银,摸去后厨,想找些吃食填填肚子。
虞无秋随大师兄去知府宅邸跑活,说是半月后回来。
师姐不在,没人记得为她留下饭菜,后厨冷锅冷灶,只剩了半张冷硬的麦饼。
她点燃烛火,就着半碗冷水啃起干巴巴的饼。
一面吃,一面翻着从街头唱曲的姑娘手里借来的戏本。
才子佳人,情意绵绵,她边看戏边学字,看得津津有味,连带着手里干硬的饼也有了滋味。
“二师姐!”
有人敲一敲窗。
“师父叫我们过去。”
“来了。”
曲落笙匆匆放下没吃完的饼,拿起赚来的赏银,随一众学徒走去前院。
前院摆了张黄梨木椅,燕春熙端坐其上,如往日一般低头品茶,待学徒一个个交上赏银。
“五钱。”
计数的学徒数了数曲落笙交上来的赏银,报出数额。
燕春熙抬起眼,冷道:“我分明给你定下一两数额,怎么却只赚回来五钱?”
曲落笙方才想起那给出去大半的赏钱,道:“剩下那五钱,我过几日补给师父便是。”
“补上?”
燕春熙一眯眼:“春熙班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一抬手,身边弟子递上藤条。
“少一钱,打一鞭,班子里的规矩,你自然清楚。”
曲落笙看一眼沾了血的藤条,反驳道:“我今日确然赚来一两银子,可……”
藤条倏地落下。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她眼前一黑,剩下半句话便说不出口了。
“还敢狡辩。”燕春熙冷笑,“那剩下的五钱银子在哪?被你私占了不成?”
曲落笙强忍疼痛:“我没有!”
藤条再度加身,她知道辩解无用,只得咬紧牙关,生生忍下剧痛。
班子里的学徒,嫉妒她身手好的人多,为她忧心的人少,一群人只围在一旁,冷眼看她受罚。
她决不会喊一声疼,让这帮人看她的笑话。
一鞭鞭抽下去,齿间血腥气弥漫,曲落笙低头忍着,一声也不出。
众学徒见她咬着牙不喊疼,知道没热闹可瞧,议论片刻,便纷纷散了。
留下曲落笙孤零零站在小院中央,听远处雷声在春夜里炸响。
下雨了。
*
窗外雨声淅沥。
孟倾睁开眼,恍惚看向微弱跳动的烛火。
“醒了。”
他转头,老大夫在药柜边磨着药,感慨道:“若不是那姑娘及时把你送来,你这条命怕是救不回来喽。”
混乱的记忆缓缓复苏,孟倾吃力地起身,扶额问道:“敢问老丈,那位姑娘……现下身在何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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