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婵紧咬住唇,齿尖处渗出血丝,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爹娘用自己的命拖延时间,才护住她和夏竹从马匪手里逃脱。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她必须想办法活着,好好活着!
姜云婵张望四下无人,趁着夜幕往闲云院去了。
彼时,侯府正宾朋满座,贵客迎门。
“谢大人怎的还不拜堂!这不让大家伙儿干着急吗?”
“是啊,吉时都快要过了,到底什么情况?”
……
几个已经喝醉的世家公子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拜堂的时辰定在戊时,眼下都快亥时了,新郎新娘还未露面,也不怪宾客有怨言。
姜云婵趁着前厅混乱,垂着头穿行而过,到了谢砚寝房外。
屋里灯火通明,贴着大红喜字的窗纸上映照出一长身玉立的侧影。
君子行止端方,单一个挺拔的背影都叫人敬畏。
姜云婵在门前踟蹰许久,心虚地低声道:“云婵……求见世子。”
里屋的人身形僵了须臾,却没回话。
姜云婵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大婚之夜贸然来找世子,过于僭越,世子不悦了。
姜云婵紧绞袖口,雕琢用词。
不远处的翠竹林里,忽现一串火把疾疾前行,正往闲云院来。
“冀州营丢了一千两军饷!我等奉命挨家挨户搜查贼人!”粗犷的叫喝声传来。
姜云婵心头慌乱,敲了敲门。
不成想那门本就虚掩着,姜云婵险些一个跟头栽进了房中。
她在门内定住脚步,抬起头来,只见五步之遥的距离,谢砚正在穿喜服。
中衣尚且松垮着,隐约露出锁骨之下坚实的肌肉。
姜云婵双颊红透,窘迫地垂下了头,“对不住,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谢砚似乎此时才察觉姜云婵,怔了须臾,一边不疾不徐整理衣襟,一边问:“妹妹,怎么会在此?”
“怎会,在我的洞房?”谢砚补充道。
这句话让姜云婵更无地自容,破坏人家良辰吉日实在不妥当。
她一时又窘又愧,跪在地上,盈盈垂泪:“表哥,我在顾府没有瞧见淮郎,淮郎不知所踪了,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姜云婵哽咽得语不成调。
谢砚整理好仪容,沉静的眼神睇了过来。
只见姑娘艳烈的嫁衣湿透,铺散在地面上,一袭青丝结满了亮晶晶的雨珠,泠泠水眸雾气氤氲。
粉腮上的泪痕一直蜿蜒到左脸伤疤处,脖颈上、细腕上布满淤青。
似一朵被淋湿的新桃,刚要盛开,就快要凋零了。
只一张檀口声声唤着“表哥”二字,柔柔的,软软的。
不似平日总“世子世子”的,那般冷硬。
谢砚眸色深了深,“妹妹先起来,慢慢说。”
温润的音质是姜云婵在这个支离破碎的雨夜里,听到的唯一能抚慰人心的梵音。
她感怀涌上心头,跪上前几步,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求表哥帮帮我,大爷、大爷要将我关起来!”
晶莹的泪珠儿刚好滴落在谢砚的鞋履上。
水渍晕开,温热感缓缓融进了谢砚的身体。
他默了良久,唏嘘道:“没想到大哥竟听不进劝诫,也是我近日事忙,疏于防范了。”
“这与世子有何干系?”
姜云婵怎么会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云泥之别,她怪谁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姜云婵郑重磕了个头,“我只求表哥收留我数日,待我寻到淮郎,绝不敢再叨扰半分!”
谢砚弯腰去扶她,隔着衣袖的布料,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一指半就可以圈住的细腕,寒颤不已。
可以想象包裹在繁复嫁衣里的娇小身躯,此刻有多不堪一折。
谢砚轻叹了口气,声音愈发温柔:“先起来喝口热茶,听话。”
姜云婵哪肯?
眼见外面火把越来越亮,谢晋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谢砚是她逃脱魔掌的唯一机会,他不松口,姜云婵不敢起身。
“表哥放心,我只求一休憩之所,下房也好,柴房也罢!绝不敢影响表哥与表嫂的情份!”
如今谢砚房里有人了,他又那般爱重那楼兰姑娘,说不定会让她掌管内宅。
姜云婵猜测谢砚是担心心上人不满,才不肯收留她,她举手起誓:“若我将来惹得表嫂一丝一毫不高兴,我任凭表哥处置,绝无怨言!”
“表嫂……”谢砚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眉梢攀上一抹莫名的笑意:“妹妹误会了,你那表嫂常年礼佛诵经,哪有心过问我的事?这问题关键是,你自己打算以何身份留在我身边呢?”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叫姜云婵脑袋一阵嗡鸣。
她已经从侯府嫁出去了,不管顾淮舟是生是死,她都理应待在顾家。
大婚头一夜就回了侯府,外人如何传她?侯府族人又如何容得了她?
她现在的身份,反而不比得待字闺中时,可随便寻一门亲戚寄住。
她无钱无路,连唯一的“表姑娘”身份也不堪用了。
姜云婵心凉了半截,她知道此时再求谢砚收留难免强人所难了。
可……
她不强人所难,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云婵心一横,眼中沁出流不尽的春水。
隔着湿透的布料反握住了谢砚的拇指,紧紧攥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表哥,求你看在我俩幼时情谊的份上,帮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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