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酒杯每每空了,就会被身边的人再次添上红酒,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屈起腿靠在沙发上,握住细长的杯杆,晃一晃紫红色的液体,抿一口,再抿一口。
“这是你的剧本?”林致远的视线落在她身边,托特包倒在沙发上,露出剧本白色的一角。“我能看看吗?”
苏弦伸手抽出那沓剧本递过去,他的手指抚过已被翻得卷边的剧本一角。“《雪渊》。”他轻声念,“名字挺好听。”
苏弦偏过头,他坐得笔直,黑色的短发在额前分开,低着头专注地读手中的剧本。长睫毛忽闪,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他的鼻梁挺直,鼻尖在灯光下有些透亮,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他的嘴唇轻轻抿着,她离他很近,近到能看到他唇周泛青的胡茬,才刚刚冒出头。他应该也是每天早上剃须,在脸上涂上泡沫之后,再用剃须刀一点点刮去,剃须刀会从下颌开始慢慢往上刮。
林致远的喉结微动,“你的人物小传写得真详细,感觉你已经融入这个角色了。”
苏弦的视线回到他脸上,四目相对,她的脸有些烫,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夸奖,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思绪。
苏弦慌忙低下头,拿起酒杯贴到唇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口中的热气呼到玻璃杯边缘,似乎有些失礼,她拿着酒杯,一时不知道是喝一口好,还是放下好。
林致远把剧本放回沙发上,“如果不是刚才吃饭提起过,我真的会认为苏小姐学的是表演专业。”
“其实我还是有些好奇,因为做科研也很有挑战性。可是苏小姐最后选择做演员,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又或者有什么契机改变了苏小姐的人生规划?”
为什么要做演员?几乎所有人都会说,还不是为了钱,做什么职业都不如做明星来钱快,随便混一混都够普通人吃一辈子。
这样的标签一直跟随着苏弦,哪怕她现在靠自己的努力进入演技派的行列,也依旧会有质疑声。
从来不会有人,透过那句“想尝试新的领域,挑战自己”的标准答案背后,再来深究她为什么会选择做演员。
苏弦喝了口酒,林致远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她的回答。
“我在大三的暑假,因为帮学校拍宣传短片,在网上有了一些热度。”
“我的经纪人第一次找到我,想签下我。但我当时正准备考研,便拒绝了。可惜的是,我没考上。我的。。。一个同学说考不上是因为我太浮躁,静不下心。”
这个同学是她当时的男朋友,想起学生时代的幼稚往事,苏弦自嘲地笑笑。
“于是我只能急急忙忙地投简历找工作,可因为我当时很小的知名度,我心仪的单位以保密性为由,拒绝了我。”
“想要的工作不要我,要我的工作我又不想要。好在我的经纪人倒是没放弃,她又来劝说我,给我讲以后的规划。琳姐是圈内数一数二的经纪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我没再一口回绝,而是让她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家里人不反对吗?”林致远问她。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苏弦轻声说。
“很抱歉。”
“没关系。”苏弦笑了笑,拿起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加酒。
苏弦还记得,她把做演员的想法说给男友听的时候,便遭到他的强烈反对。那时他已经工作,他计划攒够钱过几年结婚。他骂她拜金、骂她贪慕虚荣,他说她会出卖自己的身体上位。
苏弦扇了他一耳光,搬出了他们同居没多久的家。
其实才六、七年前的事情,但苏弦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也许因为这是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也许因为喝了酒,想说的话便不自觉多了些。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推着走的,努力读书是为了让妈妈开心。妈妈去世后,我就像失去了目标。考研也是同学给我的建议,但他说的没错,我确实静不下心,因为我很迷茫。”
苏弦斜倚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我经纪人的出现确实帮助了我,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方向。而且这个方向是我自己选的,不是为了妈妈,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所以其实我说做演员是想挑战自己,也是事实。”
“那么,一路走到现在,辛苦吗?”林致远的声音温柔低沉,像上好的丝绒,柔软地包裹住她的心。
当然是辛苦的,从什么都不会一直待在片场不停看不停学的新人演员,到能扛剧的一线女主角。这一路熬过来的艰辛,也只有白琳和她自己清楚。
“辛苦也是值得的。”苏弦勾起唇角。
喝完杯里的最后一口酒,她的头就一直靠在沙发上,这会酒意上涌,连头顶的小灯都照得人发晕。苏弦偏过头,就看到林致远正注视着她。他侧身而坐,一只手撑着太阳穴,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她多久。
她和他很近,近到她能从自己头发的淡淡花香中,分辨出一丝雪松气息,近到她在他深棕色眼眸里,只能看到她自己。
他的目光比流连在她皮肤上的海风还要温柔,细细密密地交织成情网,将她牢牢困住。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不敢和他对视的原因。
苏弦的心怦怦跳着,像是要将全身的血液都输送到脸上,她的脸好烫,连耳朵也在发热。
歪倒在沙发上红酒杯滚到手边,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苏弦回过神。她坐起身,赤脚踩在橡木地板上,披肩不知何时滑落,露出一条细细的黑色吊带。苏弦抿唇,重新拢好披肩,把酒杯放好在桌上,抓起身边的托特包,把剧本放进去,再伸手拿起桌上那包ESSE想要收好。
“吸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苏小姐还是戒了好。”
苏弦已经在刚才这一通忙碌里找回理智,她打开ESSE晃了晃,“本来剩五支,在林先生没来之前,我确实考虑过既然没有打火机,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戒了。”
“这么说的话,倒是我的不是。”林致远轻笑。
苏弦微微一笑,“多谢你的酒。”
她低下头把烟收进包里,假装没留意到他的目光,准备回房间。因为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醉意,站起来的动作也慢了一点。
“等等。”林致远叫住她。
苏弦转过身,面带疑惑。
“苏小姐不妨给这酒起个名字。”
苏弦看向玻璃桌,红酒瓶已经空了,好像刚才到后来说起自己的事情,都是她在自斟自饮,怪不得头这么昏。
月亮悄悄挪动了位置,藏在林致远身后,只露出尖尖的一角,给他挺拔的身姿描上一层银霜,她总得微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而现在,林致远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把刚才放在桌上的手表戴回腕间。不管是上次在咖啡厅,还是今天在游轮上,他的一举一动总是从容优雅,像一棵竹,风采清越。
“清越。”苏弦脱口而出。
林致远看向她。
“我是说酒的名字,清月,月亮的月。”
林致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了然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苏弦也回以微笑,“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又怎么了?苏弦再次回头,林致远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口袋里,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沙发。
酒意涌上苏弦的脸,本来已经降下去的温度,霎时回升。苏弦有点慌乱地走回去两步,弯腰拎起沙发上的托特包,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关上落地窗。
苏弦按下床头的按钮,电动窗帘缓缓移动,林致远还站在原地。她头晕得厉害,隔着玻璃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晚安。”
“啪”的一声,窗帘完全合上,隔绝了窗里窗外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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