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以来，祁时津就不爱向外人解释，除去他身为祁家人根本不必看人眼色之外，懂的人无需多说，至于不懂的人，多说无益。
更何况，祁时津自认能对自己做的所有事情承担后果。
但今天有点不同。
“好耳熟的节目名字，但是我不爱看这些的。”
“我也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笨啦你们几个，这个节目我知道，就是那个…这个……”
说话最大声的人突然卡顿停住，然而身边很快有人恍然大悟般抬起头，帮他补充，“这个不是之前讲的那个，就是祁时津的……盛嗯、嗯那个人参加的节目吗？职场综艺，我知道的。”
那人在说到中间时声音突然变小，含糊起来。
此时此刻，祁时津正挺拔坐在桌边。
他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的众人都停下动作，纷纷朝他看来，那人也即刻噤声。
他们都理所当然将祁时津看作视线中心。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炽热又毫不掩饰，这样的注视对于往常的祁时津来说，算是家常便饭。
他登过不少头条报道，足够资本，也都足够底气。可今天有所不同。
祁时津想要解释，盛观音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也并不是因为盛观音才投资这档节目，而是看中了这样专业性强的节目的发展潜力。
正当他张开嘴预备开口时，被盖在手下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祁时津随意瞄了眼锁屏，喉结滚动几下，他莫名有点心虚。原本想说的话就断在口中，被一旁坐着的陈永山接过了话题。
陈永山伸出手臂，大力在祁时津的肩膀上拍了拍，衣料接触，发出响亮的“啪——啪——”声，不难想象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哇塞，祁时津你真的是。”陈永山语气夸张，“不愧是当了祁总的人，祁时津你啊，接手了公司就是不一样了。”
乍然听到这样浮夸的表达，恨不得将自己描述成商业之神再世，祁时津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过头，和陈永山对视。
男人眼睛里盛满了那种看见什么精妙绝伦的技巧的赞许，眼神亮晶晶的。
莫名其妙，祁时津心想，但脸上却仍是毫无波动，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
陈永山没读出好友的脸色变化，又或者是压根不在意祁时津，他们认识那么久，他心里清楚祁时津不会拿他怎么样。
陈永山自顾自和其它人说着话：“你们也真是的，你说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我怎么就没想到投钱去当盛观音的老板呢？”
旁边人听了嗤笑着回他：“你手里就几个钱，不是前几天才说你妈威胁说要把你的卡停掉吗？还投资节目，投资你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
陈永山听了这样的话，好似也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有些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朝那人点了点头：“不是还有你们吗，我们凑一凑也都可以够钱投吧，一个小综艺而已，值几个钱。”
“还是我们祁总聪明，现在算是盛观音的顶头上司了。”
祁时津听完，愣了几秒钟，没有接话。
他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市场无限扩张的后果就是什么都能拍成综艺，当做正经节目播出。等待投资的综艺节目，没有成百个也都有八十个。
当初递到祁时津面前的项目，除了《随时ONCALL》之外还有其它很多，他并不是非选这个节目不可，陈永山算是说对了一半。
祁时津敲定《随时ONCALL》确实存了别的心思，但绝对不是像他说得那样，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要当盛观音的老板。
盛观音的老板，祁时津早在几年前就当过了。
他每个月付她工资，最后换来盛观音用尽力气的一巴掌，甩得祁时津头脑空白。
早早预订好的烟花接连升上空中，漆黑的夜幕像被烫出一个接一个的光点，在视网膜里留下彩色的残像。
而面前的盛观音死死咬着嘴唇，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汪汪的眼泪，散发着微弱的光，悄无声息地沿着腮边滑下。
明明是他挨了盛观音的一巴掌，可眼前的场景看起来反倒像是祁时津欺负了她。
祁时津看着手边的玻璃杯出神，没注意到众人自然而然沿着陈永山提起的话题说了下去。
有人很快拿起手机调出了那档节目，开玩笑般说起不如直接改变节目流程，好让盛观音知道，想要通过录节目拿钱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捅了捅手臂打断，压低声音提醒道，那可是医院，哪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气氛因这个插曲凝滞了一瞬，然而恰好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面上一一摆上了菜肴，室内又重新融洽起来。
“祁时津。”
隐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如乍然的晨钟一般，敲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祁时津。
“怎么，你们说到哪里了，要去哪？”祁时津转过头，避开周游带着探寻意味的视线，声音还透着些许茫然意味，他很诚恳，“我没注意听，再说一遍吧。”
“他们给你想了个好办法。”周游顿了顿，垂下眼睛，似乎在疑惑该不该往下继续说。
陈永山则自然接过他的话题，“我们给你想了个挺好的办法。”
“给我想的？”祁时津一愣。
“对啊，”陈永山点点头，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那个什么《随时ONCALL》不是一个在医院的职场综艺吗，我们刚刚仔细研究了已经播出的那几期节目，发现好像也没有规定参与录制的病人一定要开动去动那种大型手术才可以吧。”
“不用大型手术，所以？”祁时津盯着陈永山。
“我是想，祁时津你既然都投了钱，算是投资人，为什么不直接去录个节目体验一下，也不用做什么别的，就去医院体检，就在盛观音面前晃悠，让她看得见吃不着，绝对可以气死她。”陈永山说得夸张又笃定。
罕见地，祁时津没有立刻出声打断他的奇思妙想，默不作声地听完，给陈永山倒了杯水。
陈永山也不客气，随手举起茶杯，不禁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祁时津，怎么样我们几个人的意见还算靠谱吧？”
“辛苦了。”祁时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陈永山他们讨论这个只当做朋友之间的普通聊天，提提意见。
至于祁时津真的参加《随时ONCALL》录制的可能性，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件无限趋近于零的事情。
像祁时津这样的人出现在电视或者网络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工作人员提前对接整理好流程，细致到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拍摄结束，也还要一帧一帧地审核素材，防止出现影响企业形象的纰漏。
大家都只是随意一提，并没有人当真。
深夜一点，万籁俱静。
从落地窗朝外看去，整个上京市却依然灯火通明。尽管外缘的居民区灯光已经黯淡下去，只余下朦胧的辉光铺洒开，然而城市中心，核心商业区的灯光却仍旧刺眼，雪亮，几乎将天幕都穿破。
盛世娱乐，办公室内。
柔软的真皮转椅背对着门口，室外星星点点的色彩投入进来，落在祁时津随意垂下的手边。
背后传来“滴——”的一声。
是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祁时津请周游他们一行人在金朝义吃完饭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他婉拒了他们再去下一场的邀请，转头开车回到盛世娱乐。
下午时盛世娱乐的员工不算太多，大部分人都外出交接项目，回到办公室的一路上，祁时津都没遇见过什么人。
他推开门，早早收到消息的杨秘书已经在里面等着。
男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即刻抬头，从一旁的休息沙发上起身，朝向门口，态度认真敬业地朝祁时津点头问好。
“祁总。”
“辛苦你了。”祁时津走到办公桌后边坐下，还想说点什么。
但杨秘书已经适时地接过话题，他刚才就跟在了祁时津身后，此刻毕恭毕敬地停在办公桌前，目光坦然与祁时津相碰。
“祁总，我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联系了王导，司机回复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五分钟就能上来。”杨秘书语气很专业，“是要带王导来您的办公室，还是去会议室？”
祁时津盯着自己的腕表，沉默了几秒钟。
“直接带上来吧。”
“好。”杨秘书没多问，干脆点头过后，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气氛寂静得可怕，窗外黑沉的夜空似乎都无限逼近深色的玻璃幕墙。
男人不可置信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偌大的室内，将压缩的空气都打碎，天幕骤然拉远。
“祁总，您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我们是在医院录制，你确定要为了参加节目来当病人吗，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考虑的。”
王一阳紧盯着面前的祁时津，语气和神情都很激动，甚至尊称的“您”也被无意识忽略，换成了“你”。
面前的男人不言不语，但气场却从背后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沉静而不容质疑，与生俱来的威仪，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思。
王一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在试图和祁时津商量。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祁时津能安分参加节目。
尽管祁时津是他现在最大的老板，但王一阳之前见过非要加入录制的投资人都无一例外——只把节目录制当成一个有趣的游戏，顾着自己开心，丝毫不顾幕后数百工作人员的死活。
“比如，我们可以再请些嘉宾来做一个观察室，除了引流之外，到时候祁总你也可以加入，坐在观察室可比病床上舒服多了，对吧。”王一阳笑着说，同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好像只要祁时津点头，就能立刻安排下去。
“王导演。”
祁时津瞥了眼面前的人，英俊的脸上全无表情，语气也极其冷硬，似乎并不打算松口。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小祁总：我要冷酷地出现在她面前
音音：……（王导猛捅胳膊）（配合）哇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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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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