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青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一张纸,将现在白木书院已有的学生配置都画了出来。
她指着数量不多的蒙童说:“太守大人一心要振兴秀水的文风,最关键的却是这些孩童们。”
凡是对现代教育发展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在世界近代史上,德国的基础教育一直时处在比较领先的位置。从他们国家的经验上,可以得出许多结经验。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一个地方的教育事业如果想得到长足而稳定的发展,首先要保证适龄的儿童能够入学!这也是新中国建国以来为什么要积极发展义务教育。
陈舒青一直以来担心蒙童数量过少,那么书院就不能得到健康的发展。她将这一点向父母指出后,也得到了陈泽成夫妇的认可。
陈泽成更是叹息说:“此正是我所忧虑的一点,许多孩童虽然称不上天资聪明,但若是刻苦攻读还是能有所小成的,但是限于家境,父母们无力供他们继续读书。一个书院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他可以节衣缩食,和妻子多供养几个学生,但相较于西燕的广袤领土,还有多少孩子因为家境而失学呢?那些乡野中的聪明孩童是否连认字的机会都得不到呢?
说到这里,陈泽成将目光投向女儿,急切地问道:“孟子有言,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我虽没有能力兼济天下。能够照顾到这些邻居以及我所见的这几个匠人子弟。那也不错了,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陈舒青却不肯直接揭晓答案,先是问了父亲一个问题:“父亲,你所带的这些可以考学的弟子中,可有因为家境而困扰的人?”
陈泽成一愣,他还没有回答,一旁的秦氏已经道:“确实是有三个。你父亲不仅为他们争取到了太守府的资助,而且剩余一半的束脩也允诺有咱们家出。”
这些细节夫妻俩之间并未向女儿说明。陈舒青听毕,忍不住感慨自己的父母真是一对善人。
秦氏继续道:“也正因如此,所以现在书院的状况比较拮据。”
陈舒青点点头,道:“父亲,这三个弟子一举考中的把握有多大?”
陈泽成前几日就窝在家里面,挨个接见了这些新弟子,对他们的学业程度都有了一些了解。听见女儿这样问。他摇摇头道:“考学本就是难事,除了所谓的神童,哪有人能有把握一举考中呢?”
陈舒青道:“那若他们一举考中自然是好事,成为秀才之后自有立身之法。可若是连童生试都难以通过,那么后续的读书,恐怕家庭也无法提供更多的资助,单靠我们书院来扶助,也难以维持长久之际。”
陈泽成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帮他们试一次呀。”他以为女儿有些不愿意,想要苦口婆心的劝一下。
秦氏却比他更了解女儿的性格,拦着他道:“咱们自己的女儿岂是那种小气苛刻之人。她这样说定是另有解决之法。”
陈舒青道:“还是母亲了解我。父亲,我想你今日所忧虑的几个问题。我们最好能够统筹一并解决。”
解决几个蒙童的读书和扶助几个书生去考试,看起来是两个问题,实际上却能从中找到一些关联。
陈舒青道:“我如今有两策。第一策想请父亲去询问这三个家境一般的书生,可否愿意去蒙学兼任老师?”
“这……”陈泽成还有些犹豫。他自己在考举人的时候深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教书与考学很难兼顾两全。
“父亲别忘了。童生试的考试内容很多都是浅近的内容。”陈舒青看出父亲的犹豫,细细为他分析道。
这个世界因为还没有出现朱熹,所以不存在所谓的四书这一概念。但和明清时期一样,完善的科举制度已经建立了。这与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朝还采用九品中正制大不相同。实际上,根据陈舒青的观察,西燕的科举制度比自己所来的那个时空的唐宋时期更为完善。俨然是将明清时候的制度全盘搬了过来,再加以修改,以适应当地的实际情况。
她一直怀疑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了穿越者,而且对方应该接触到了国家的政治事务,才能够在这些问题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女童,虽然不能够让这个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因为得到了父母的疼爱,她有机会改革一个小小的书院的制度,说不定也会成为那只蝴蝶,扇出横跨大洋的风。让西燕的社会再产生一些更好的变化呢。
陈舒青的内心竟然隐隐有些激动。
她从穿越以来,一直身居内宅。作为一个平民家庭的少女,她可以做的事情太少了。
整日纠缠于什么过继、什么嗣子之事,实在不是一个新时代女青年想过的生活。
但是在这天之前,她也一直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能在这个时代过上怎样的生活。父亲考上了举人,看起来生活已经渐渐走上正规,她只需要安心待在家中,帮助母亲操持家务,然后等到十五岁及笄之后,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一定会为她选择一个合心意的夫婿。
这样的人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现在,她的胸中涌起了一股热潮。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一些事情。或者冥冥中早有定数,她会成为陈泽成的女儿,一个和她前世职业一样的父亲,一个同样拥有育才之心的父亲。
如果能在帮助父亲的同时,慢慢探索这个世界的教育,她是不是可以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呢?
想到这里,陈舒青精神更加振作,她看着已经有些意动的父亲,继续劝说道:“父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他们只需要抽出半日来教学,而且所教授的知识也和考试关联性甚大,实是良处多多。而且,如果这样的安排能够形成定例,现在书院中那些普通学生不都看到了一条新的路吗?即使家境无法支持他们继续学业,他们依旧可以通过在白木书院担任助教来获得继续读书的机会,而不是靠着一两个贵人的善心。那种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助教?”陈泽成敏锐地抓住了女儿言语中的一个新词,他想起上次的“佳友”还是“嘉游”之意,自己还没搞懂。不过“助教”这个词单从字面上就能理解。
“是扶助教学之意吗?”陈泽成追问道。
陈舒青说到兴起之初,忍不住将前世的一些词汇也运用了起来。她本有些担心,但是见到父亲接受良好,笑着道:“不错,咱们书院规模变大,许多事务都依靠您和其他老师来完成的话,那就太繁琐了。也会分散你们的心神,如果能让年长的学生适当分担一些,不仅有利于教学的顺利进行,更能让他们对书院的归属感更强。”
这却是比让学生代课更进一步的规划了。
陈泽成觉得女儿的话有些道理,但他依旧有些疑虑:“恐怕有些学生并不乐意。”
秦氏跟着父兄经商多年,头脑更加灵活,笑着道:“无妨,咱们如今只是多提供一个谋生的途径。现在这些学生,如果愿意任教或者担任‘助教’,咱们可以多发一份补贴。如果不愿意,咱们照旧资助他们完成这一科的考试。”
反正按照目前的情况,白木书院至少可以坚持到这一批学子考学。若是这次他们考不中,也不至于因为落第而被迫归家。
她转头对陈舒青道:“你这一策解决的是已经入学的学生的问题,想必另一策就是针对那些工匠之子了。”
陈舒青间母亲的语气中大有鼓励之意,受到了不小的鼓舞,点着头道:“正是正是。我听父亲说,那个匠人会木匠手艺,我们不如也请他来做老师,他的儿子自然能入学了。”
这次却是连秦氏都不理解了,她疑惑地问:“自古只听说儒者为师,木匠只有收徒的,却如何能在我们书院里任教?”
华夏文明自古就以读书为贵,才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说。这一点,陈舒青当然明白。她现在想要做的,其实是在西燕创办一个职业技术学校。
她斟酌道:“我想那些不曾送孩子入学的家长,也未必不是真的不想让孩子们学习。”
男子十五束发明志,需要选择自己的立身立世之道。可实际上秀水城中的孩童,到了七八岁就需要考虑是读书还是拜个师傅学手艺了,如果乡下有地,那也要跟着父兄学习耕田的技术。
总而言之,读书也好,学手艺也罢,本质上都是为了孩子有个存身之道。
“那么,我们可以不可以一边教学问,一边教他们手艺呢?如果孩子聪颖,将来就继续读书,在我们书院里当个助教也能维持学业,如果孩子不善文辞,从咱们这里学到了手艺,回到家中也是一个谋生的手段。”
陈舒青慢慢地道。
她头一个计策已经得到了父母的初步认可,但这个法子一出口,两人齐齐摇头,只说她“太天真了”。
秦氏苦笑道:“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技艺,怎么会轻易教给别人。再说了,即便那王工匠愿意教木工,咱们的孩子也不能都学木匠吧,这秀水城中哪里需要这许多木匠呢?”
陈舒青不曾想,自己好不容易发挥一下穿越人士的“超前意识”,想要将职业学校移植到西燕,就遭遇了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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