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远方

林真经常夸奖程淇有潜力,这给了她莫大的鼓舞,越写越带劲,也渐渐把文字和林真这两样美好的东西合二为一,当成了她烂糟糟生活的救赎。程淇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她幻想着自力更生的未来,即使贫穷点又怎样呢?她只求能把现在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这样对她来说就足够幸运了,再至少,在她成年之前也行……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即使是如此平庸的愿望,就像受到了命运的诅咒。程淇无数次思考命运……觉得它就是一个假装神秘的卑鄙小人,每个人却不得不拼尽力气去一步步揭开它的虚伪面目。当命运终于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它对应的宿主前,那人早就耗尽一切,再知晓反而空留遗憾了。

……

“淇淇,我给你买了后天去a省的车票,你爸之前不是一直待在那吗?你去那边找个工作吧!反正现在也不上学,总要干点事吧?”程母发来消息。

“其实读书实在是读不进去也没啥的,找个工作能养活自己不是照样能活得好好的?等以后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平稳地过一辈子也很好啊。”

程淇死盯着屏幕。手指尖用力得发白,眉头紧锁,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她除了有些低血糖,身体上还没查出什么大毛病,但现在她觉得一股无力的气愤快把她冲晕。她有些害怕,不读书难道一辈子真就这样了?虽然她也列不清有哪些坏处,但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令她无比绝望。

甚至没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程淇感觉自己像只实验室小白鼠任人宰割,杀出第一刀的还是她妈,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无力感从小到大伴随着她。

后天就去,连准备时间都短得只剩下准备时间。

程母又发言:“最后再给你两个月生活费过渡一下,剩下的就靠你自己挣了。不是我不想给你,我们真的尽力了。我们家情况你也清楚?当年给你治病把家底都耗完了……更别说现在……”

程淇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她难过地将自己抽离出这个诡异的剧情,倘若经历这些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太羁绊惨不忍睹了。

程淇从她的码字小桌走回床边,发现双脚已经深陷泥潭中被污泥包裹,步履维艰。接着她变成了一棵树,下半身深深扎根土壤,上半身任风吹雨打将她拷打地枝繁叶茂。她再也无法行走,只能期盼自己的枝干延伸向更远的地方。

她缓缓睁开眼,泪水的温度才救她于可怕梦境中。

她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完成日更目标。虽然已经力倦神疲,但她在日复一日写作中不知不觉萌生了无法背弃的使命感。

程淇预想着去a省之后的生活会如何……因为有许多舍不得又没什么用的东西,她的行李箱会被塞得满满登登。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也不得闲暇地按着导航,走近一条阴湿的巷,狭窄脏乱,空气中弥漫着青苔那股气味。接着是左转又右转,一条又一条。她敲敲手机,以为是导航坏了,但抬眼一瞧,正是那栋公寓,掉漆缺字牌匾明晃晃挂在砖墙上……房间透不进光,窗外是另一堵墙……找工作也四处碰壁,因为年龄太小而不敢聘用,于是只能窝在小单间里啃馒头,唯一和现实的链接就是自己的小说仍在连载……

想到这,程淇想,如果忧郁是一种天赋……那自己天赋异禀。

结束了一天的任务,程淇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地钻进被窝,像只乖顺的小猫。她和林真聊起天。

程淇得知,原来林真曾经也是个码字狗,甚至开始写书时年龄比她还小,努力了三年有余,终于在平台小有名气。后来考进大学报了文学社团,机缘巧合下当了个网编。

程淇想,这不是天赋型是什么?

林真说,自己工作之余经常在平台当游客到处看,在程淇签约之前就偶然看到过她的作家账号,还点进主页看过,用白猫做头像,背景图是一片蓝天下的树影,简介空白。她看着这个页面莫名有种熟悉感,心里有种若即若离的缘分的感应。没想到程淇后来签约,编辑竟然真的安排到自己。

林真问:“很神奇吧?”

程淇觉得不可思议。老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仁慈了?

仔细想林真的一番话,说到“熟悉感”,其实程淇也有,并非在对方身上寻觅到曾几何时有过交集的旧影,而是一种缘分尚未开始,就早早地嗅到这股不平凡的气息,仿若能预见未来两人之间必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如果不是林真提起,程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回味吧。

这么想来,还真的挺神奇的……

程淇顺道和林真把最近的事提了一嘴,说自己要去a省了,趁着休学找工作赚钱。

“这也太巧了,我也在a省欸。”

两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彼此同时在震惊。程淇突然觉得对去a省没那么恐惧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我能冒昧问问为什么休学吗?而且你这么小去工作真的不太容易啊。”

程淇只顾着开心,“因为我是神经病。没关系的,能活不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你有什么困难别忘了我还在。”

林真心里有一丝羡慕这种洒脱。

林真的家庭也并不幸福,甚至是倒霉。林真出生在一个大家族,亲戚数不过来得多,跟她同辈份的孩子各个都年少有为,她是其中最小的。父母对她的要求谈得上严苛,从小生活在高压的环境下。

还有一段深刻的记忆,林父在她年幼时经常家暴,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林真八岁时,父亲病逝,林真后来的人生,“单亲家庭”的钉子一直死死扎在她身上再也拔不出。母亲带着她去了a省生活,丈夫去世的阴影和两家亲属的压力先是重重打在林母身上,最后又落在林真身上,她就这么磕磕绊绊地长大。

林真的天赋也许是硬生生被逼出来的,痛苦让人深思苦索,敏锐易感。

缘分就是如此神奇的。要说两个人相似,一般在外貌,或仪态,或经历上……林真在程淇身上嗅到了和自己无比契合的气息,要单拎出上面列举的任意一点似乎都达不到“无比”这个程度,只有一个更为抽象的词也许能概括:灵魂。

灵魂是意志,是自我意识,是血肉的载体,是能量,不见不触之物。林真对程淇的熟悉感甚至让她隐约感觉到部分灵魂正缓缓从身体里逸出,再通过她们之间具象的联系(例如同样的痛苦根源塑造出高度相似的天赋)出现形状。林真看见自己在彼方,这头是程淇。

……

程淇最舍不得的是游政洁。她本身是个懒散的人,去了a省之后再要回来,除非是急事,否则应该要过很久很久。

程淇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这次竟然这么慢……

“喂?程淇啊!我真的好想你!你打算休学多久啊?你这么久不再搞得我都有点想放弃了……”

程淇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忐忑。

“我妈要我去a省打工,明天就走了。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短时间内可能是回不来了”,程淇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息,“你放弃什么?等着你赚大钱养我呢!不会就因为我吧?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幼稚鬼了?”

“唉,不是……”游政洁欲言又止。

程淇听出游政洁现在真的很难过,便卸下他们之间独特的尖酸刻薄式沟通方式。

“真的很抱歉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我不会从此消失不见,我一直在,你任何时候都能联系到我……我也很舍不得你,真的。我要一个人去那么遥远的a省,像不像励志小说里的主人公独自背井离乡的情节?我知道你的性格可能不太能混进那些小群体,但即使是只有自己又有什么不好呢?你照顾好自己,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我相信你肯定是闷声干大事的那一类人。”

游政洁呜呜呜地抽噎。这个温柔到令人陌生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游政洁又怎么可能只想到自己那般自私呢?他更多的心疼程淇,暗骂这对愚拙的父母甚至不如自己了解她,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他担心程淇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不习惯,也没人帮她……

“程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你不想回来,放假了我去找你,到时候不想看到你再瘦一丁点……”他索性不憋着了,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说。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么催泪的时候,不过意外地进行得很自然,都没感到肉麻,可能这就是情到深处自然浓了吧。

程淇由衷地感谢苍天赐予她这样一个朋友。

窗外,夜色如一匹巨大的黑色绸缎铺满天空,圆月高悬大地,皎洁温润如璧玉。风儿吹拂,草儿窸窣歌唱。

程淇将她将宝贵的书全部装进行李箱,就算独自饿死他乡,精神粮食也不能忘记。接着塞衣服,塞游政洁送给她的陶瓷质荷兰猪异形咖啡杯,不得不说游政洁很会挑。程淇看了眼角落里的吉他,虽然很不舍,但她实在带不上了。收拾完后,房间里的大部分都空了,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比印象中大多了,她有些不舍。

这一夜程淇都在挑拣要带的东西,像个即将出征的士兵带上了自己所有的武器。晨曦将至,她就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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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琪琪困难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