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姐那么信任我，我自然是不能拖你们后腿了。” 林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对跟在钟离春身边的冯穗说道，“对了，冯穗，你是不是有个有眼疾的姐姐？”
冯穗有些吃惊，“是啊，林大夫怎么知道的？”
林青笑了，“你姐姐现在可是我们这儿的名人呢！”
冯穗更是吃惊了，“姐姐她…来这里了？”
“是啊，走吧，我带你去见她，她可是天天念叨你呢！”林青拉着冯穗，向着前方的营帐中走去，边走边说：“一年前你们出征后没多久，你姐姐就找到了我这里，说是听说我收留了不少有伤病的士兵，她可以为他们免费医治。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她能行，可是后来见她无论是把脉、煎药还是处理伤口都做得无可挑剔，而且她还会行针灸术，有不少伤残的士兵经她救治后都有好转，现在，军营里乃至洛阴城中都知道她冯蕾冯医师的大名，还有百姓慕名前来求她医治的呢…”
林青后面又说了什么，冯穗已经听不见了，只是凝视着营帐中，那张熟悉的面容。
“腿伸过来，该给你针灸了。”
“不用，别…”坐在榻上背对着她们的年轻士兵慌忙地用被子盖住腿，往一旁躲闪着。
“怎么了？疼吗？”
“丑…”士兵垂着头，小声嗫嚅道。
“嗐，怕什么，我又看不见，再说，你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才受伤的，是秦国的英雄，怎么会丑呢。”冯蕾不由分说地掀开被子，取出针，摸索到士兵受伤的腿，找准穴位，精准地扎了下去。
“别动，要是哪儿不舒服了，赶紧说啊。”她说着，手上仍然不停。
士兵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沮丧，“冯医师，你还给我治什么啊…我的腿已经残废了，活着也是个累赘，还不如死了算了…”
“别胡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想死呢。”冯蕾的声音里多了些责备。
士兵仍然叹着气，不住地摇着头，“你哪知道，我以后活着得有多难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
士兵一怔，顿时失了声。
“我从小就看不见，要是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更是累赘了？那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找一个累赘看病？”冯蕾抬起脸，对着士兵的方向，“你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你还有手，还有很多能做的事，怎么就把自己当成累赘了呢？你记着，身体残废不可怕，只要心不残废，你活着就有用，有指望。”
士兵久久地沉默着，一直到冯蕾收起针灸的用具，起身准备往外走时，才小声说：“冯医师，对不起啊，我…”
冯蕾爽朗地笑了一声，“嗐，说什么对不起呢，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吧，你家里人都等着你呢，快点把伤养好了，你就能回家了。”
看到她拿着用具摸索着走了出来，冯穗再也忍不住了，“姐姐！”
冯蕾的身体一颤，放下用具，对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穗？！”
冯穗跑了过去，紧紧抱住她，“姐姐…我好想你…”
冯蕾轻轻拍着冯穗的背，“穗，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冯穗的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姐姐，我一直记挂着你，担心你过得不好…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冯蕾扶起冯穗，微微笑着，“咱们姐妹好不容易才见了，你别光顾着哭啊。”她伸手，抚过冯穗的脸颊，肩膀，手臂，“长高了，成大姑娘了，就是太瘦了，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不好好吃饭？”
“放心，我很好，”冯穗拉起冯蕾的手，突然脸色一凛，“姐姐，你…”
这双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和大大小小的伤疤，不必细看，便知道这手的主人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从家乡走到这里，从寂寂无名走到今日的成就，这一路上，她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
冯穗的心痛如刀割，她轻抚着冯蕾的手，泣不成声。
“怎么弄成这样…还疼吗？”
冯蕾抽出手，给冯穗擦着眼泪，“刚学针灸的时候，下手没准，经常会扎到自己，你放心，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早就不疼了。”
“姐姐，你何苦如此…你原本不是在家里待着吗，怎么去学了医术？这条路，太苦太难了啊…”
“你在外面保家卫国，这么有出息，我又怎么甘心只在家里待着呢？”冯蕾微微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冯穗的脸，“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我不愿意一辈子都在家里，靠着爹娘养活，得学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正好当时，有位名医云游到了咱们那里，爹娘本想让他给我治眼睛，他看了我之后，说治不好，便推辞了，但是我没有走，求着他让他收我做学徒，他说我除了看不见，其它的感觉都很灵，是学医的好苗子，便留下了我。他人很好，教了我很多，把脉，分辨药材，医治外伤…还有针灸术，也是跟他学的。后来，我听说洛阴城里收留了不少前线下来有伤病的士兵，想到我虽然不能像你一样上战场，却能用自己的医术为我们秦国尽一份力，再说洛阴离我们家乡也不远，便来了这里。”
冯穗望着冯蕾，许久，只是沉默地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姐姐，我懂。
放心去做吧，穗，会做你的眼睛，你的后盾，看着你发光发热，看着你的生命，终如你所愿。
冯蕾牵起冯穗的手。
“走吧，这两年，爹娘在家也很挂念你，我这就去跟林大夫说一声，带你回家。”
冯穗点点头，走到了她身前，如同从前一般，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冯蕾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走到了她身边，笑道，“这军营里的路，我比你熟多了，走吧，你跟着我。”
冯穗转头，看着与她并肩而行的冯蕾，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影。
走吧，回家。
这一次，她再也不是村人心中那个受人怜悯的姐姐。
她有了姓名，她是冯蕾，冯医师。
栎阳城中。
秦国的军队大胜归来，一举收复了河西之地，一时间，举国欢庆。宫中，文官武将们夹道欢迎，宫人们敲着鼓，迎接战胜归来的将士们。秦王亲自为他们敬酒，又设宴款待，等到一切结束，已是下午了。
嬴婕和钟离春从宫宴中走出，带着久违的闲散心情，沐浴着暖风，慢慢地走在王宫里的路上。
“春，你累不累？要是不累，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钟离春点点头，跟着嬴婕出了王宫，走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
山顶，有一片陵墓。嬴婕走到其中的一座坟前，停了下来，轻轻地拭去墓碑上的尘土。
“璇儿姐姐，婕儿来看你了。”
“我很好，春也很好，你和彤，都可以安心了。”
“你曾说，你喜欢这座山，因为站在这里，能看到秦国的城墙，村镇，一草一木。”
“如今，我们为你打下这山河，可如你所愿？”
嬴婕转过身，和钟离春一起眺望着远方。
又是一年的春光，远处的一片片田野里，新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袅袅的炊烟，从田野旁边的房子里升起，安静地消散在柔软的清风之中。
“嬴将军，你知道吗？”钟离春缓缓地开口，“其实，一开始，我入秦从军，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过得好一点。”
嬴婕转头看着她，她的眼神深邃而笃定。
“但是现在，我想让这天下苍生，都过得好。”
嬴婕点了点头，执起钟离春的手。
“春，我亦如是。”
山河无恙 烟火寻常
可是你如愿的眺望
孩子们啊 安睡梦乡
像你深爱的那样
而我将梦你所梦的团圆
愿你所愿的永远
走你所走的长路
这样的爱你啊
我也将见你未见的世界
写你未写的诗篇
天边的月 心中的念
你永在我身边
与你相约 一生清澈
如你年轻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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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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