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屿泽停在几米的距离，微风穿过，叶远冰冷无波的眼神，与蒋屿泽上挑的桃花眼里野兽的兴奋隔空碰撞。
良久，蒋屿泽看向叶远身后的季因絮，道：“既然是大哥的人，那看来赵堂主今天是得不到什么了。我这大哥身边的狗是出了名的忠诚护主。”
季因絮沉下脸来，有种想要越身上前的冲动。虽然心里明知道这人不是她的哥哥叶远，但还是像从前那般很难控制有人伤害哥哥。
叶远垂下的手指有些兴奋地暗中搓了搓。
蒋屿泽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周，忽而又转身走了：“没意思，赵堂主自己看着办吧。”
“顾二少爷慢走。”
叶远毕竟是个顾君何的副官，自然也不会再与他们为难，毕恭毕敬道了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又匆匆忙忙走，消失在恢复繁华的街道上。
叶远退开几步，朝季因絮打了个招呼。
“阿彩姑娘。”
“刚才谢谢你。”
叶远淡淡道：“应该的。”
季因絮竟然从这冰山脸上窥得几分温和出来。
“阿彩姑娘，我送你回去。”
季因絮闻言，觉得跟一个酷似“叶远”的人同行，实在怪尴尬的，于是回道：“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叶远沉思片刻：“若姑娘不嫌弃，还是叶在下你可好。恐怕有心人拿姑娘你找洪门换前程。”
季因絮一听也有道理：“那便辛苦叶副官了。”
两人并行，不讲点什么实在怪异，看叶副官没有开口的意思，季因絮先发制人：“叶副官怎么会到这边来？”
“说到这也是叶某失职。顾上校让叶某保护师姑娘，今日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咖啡厅老板电话告知，叶某今日更是难辞其咎了。”
“你有你的事情，六姨太身份在这儿，你也不可能贴身保护，叶副官也不必自责。”
“多谢。”
“谢我干什么？你救了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叶远摇头回道：“阿彩姑娘英勇果敢，没有我你也能顺利脱困的。”
季因絮有些意外，他这话也不知是客气还是有几分真心。
两人行至街角，忽闻几声女子的凄苦求饶夹杂着男人的爆喝。两人循声探过头去，只见街巷处，一长袍男子正在对一抱娃妇人拳打脚踢。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夫人怀里还护着一个无声哭泣的小孩儿。
男人仍是不解气，伸手揪住女人的衣服，抬手就要一巴掌：“他妈的，叫你出去勾引男人，看今天老子不打死你！”
季因絮眉头紧锁，几步上前一脚将男子踢翻在地。
“谁啊！哪个打老子！”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哪里来的毛丫头，敢打老子，不想混了！”
季因絮扶起地上的女子，回过头不甘示弱：“哪里来的狗东西，你也配做人。”
男人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你谁啊！我在料理家事，你多管什么闲事？”
“打女人也叫家事？”季因絮杏眼凌厉，隐隐透着狠劲，“看你样子也是个读书人，竟做如此禽兽行径。”
男人恼羞成怒，正准备给这丫头一点教训，却见灰色军装的男子走了过来。晃一对上视线，就被对方凌厉的视线吓得一哆嗦。
男人瞬间怂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心里忍不住想刚才那男人的眼神，像是被什么罗刹鬼差盯上一般，眼里隐隐浮动着黑气。
小孩儿还在抽泣，只是依然没有声音。那女子看出两人的疑惑，道：“他发不出声音，大夫说是心病。”
叶远蹲下来，掏出一方蓝灰格子的手帕，展开后重新对角叠了两下，给小男孩轻轻擦了擦眼泪。
季因絮看着他的动作一愣，这个动作太眼熟了。
她的世界的叶远，她的哥哥用纸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先展开，再对角叠起来。
那一刻季因絮在这个叶远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叠。
季因絮有点开心，又有些惆怅。
很开心，平行世界的哥哥即使不认识自己，即使身上总缠绕着阴森的气息，即使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但依然有着一样善良的底色。
与季因絮目光逐渐柔和不同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男孩盯着面前的男人的眼神却愈发惊恐。
他一把推开面前给他擦拭的男人，扑进妈妈的怀里，把头埋得紧紧的。
那女人尴尬一笑：“这孩子有点认生。”
小孩子怕陌生人很正常，更别说这母子二人还被这样殴打，季因絮自然没有往心里去。
两人与那对母子分别后，顺利回到顾府后分别。
叶远看着季因絮的离开，孤立原地的身影慢慢与昏暗的角落融为一体，周身腾绕起幽深的黑气。
他记得她，虽然长相、声音都不一样，但他还是认出了她来，她是那个林姗。
叶远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他隐约的记忆中，自己总是在不同的世界中，“扮演”着不同身份的同一个人。
不管哪个世界他的容貌总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在一个个世界中出生，又慢慢死去。
无聊，孤寂。
他不会记得全部的经历，岁月的漫长让他的记忆逐渐混沌杂乱，他感觉自己像是这些世界的看客，任世界精彩纷呈，也与他无关。
直到这个特别的人出现，她的像是在黑白的世界中唯一鲜亮的一抹色彩，同时也与他一样，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叫林姗。但他知道她不是。
她的身体里也有那个叫系统的东西。
像她这样的身份，他见过太多。
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试图改变这个世界，多么的自不量力。
他冷眼旁观这世界的脏污与他们争斗。
可这个女生不一样，明明应该是跟他一样黑暗的灵魂，却十分坚定。
他忍不住向她靠近，当她看向他时，他的心脏似乎才会跳动，而她的触碰更是让他浑身战栗。
她总是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一定是跟她一样，有着愚蠢的善良和勇敢。
但是她喜欢。
只有当他像他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落在他身上。
叶远的一双眼，如寒山般冷寂：“你说，她在透过我，看谁。”
角落的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洋娃娃，仔细看去，会发现娃娃身上萦绕的屡屡黑气的源头，正是从面前这个阴沉的男人身上而来。
*
季因絮害怕蒋屿泽对师云暖做什么，回来后便直奔师云暖的房间。
此时的师云暖躺在床上，床边站着擦眼泪的芦儿和沉默的南霜。
与南霜瑶瑶对视一眼，季因絮就问芦儿师云暖的情况。
芦儿红着眼小声道：“姨太路上醒了，洋医生说太太是受了惊吓，吃两天药就好，刚刚又睡下了。”
“没有大碍就好。”
芦儿将她往一旁拉了拉：“你们怎么了，我听太太说你们遇到枪击案了？太太很担心你，是顾二少爷说叶副官送你回来，她才撑不住睡下的。”
芦儿眼圈红红地看着她，季因絮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不小心碰上了个意外。”季因絮瞥了眼床上的师云暖，现在师云暖和顾君何情投意合，顾君何把她看得眼珠子一样，蒋屿泽现在要是动她，顾君何绝对崩了他。
“五姨太。”
芦儿给南霜行了个礼，季因絮也赶紧装模作样行礼。
南霜经过她们时，扭头对季因絮道：“你跟我来一下。”
芦儿疑惑地看着她，季因絮拍了拍她的手，从包里翻出她与师云暖逛街时买的《三字经》递给她：“你先拿着，晚上我教你。”
芦儿小心翼翼捧过书，激动地眼眶又要红了。
季因絮赶紧道：“太太付的钱，你要谢就谢她吧。五姨太喊我，我先过去了。”
季因絮往前走，南霜果然就在楼梯口等她。
两人互相对视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是蒋屿泽带师云暖回来的？”
季因絮将事情复述了一遍，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太过巧合了，怎么能刚好他就能经过，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南霜也表示赞同：“要么枪击案是个意外，他一直在跟踪你或者师云暖，要么这场枪击案就是他从中作梗引到你们身边去的。”
“第二个会不会难度有点大？”
“你别忘了，他的能力很可能是心理操控。起码路上引导一下马大旺往哪里逃，挟持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能实现？”季因絮很难想象。
南霜也不生气，对季因絮的这种怀疑态度习以为常，她见过的很多新人都这样：“后面有机会你会懂的，但我祝福你不要有这样的机会。”
季因絮继续提出：“如果真是他的手脚，蒋屿泽不会无缘无故排这么一出戏，我们得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季因絮大脑将记忆逐帧回放，试图找到其中的违和之处。
人群、汽车、劫持、对峙……
究竟漏掉了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个消息。”南霜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季因絮。
季因絮端详起来，摸上去是绢帛的质地，但粉白的配色看上去繁华富丽，与中式留白美学大相径庭，手帕上绣着粉艳的蔷薇，边角还用金线绣着英文的love。
“我卜算出的方位有五处，除了我们之前去过的一处，我还在吴妈的房间找到了这个。”
“吴妈？”
“是顾君怡的奶妈，与她感情很深，顾君怡留洋的时候她也陪同在侧，照顾起居。”
“还有一处，就在不久前断开了联系，我算了下时间，与你们撞上蒋屿泽的时间相差无几。”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蒋屿泽是冲着那个东西去的？”
“很有可能。”
季因絮有些好奇：“南霜你算卦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算出来顾君怡的死因呢？”
南霜冷冷瞥了她一眼：“算卦也需缘故，也有所限，算详实之事有损阳寿。”
“好吧。既然拿东西已经在蒋屿泽手里了，那我们再找后面两处吧。”
“可以，晚点将方位写予你，我们二人一人一处。”
“多谢。”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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