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彻底。
失了魂的男高中生呆滞地坐在棺材里,两滴泪水吧嗒吧嗒从眼眶里落在寿衣上,腮帮子抖得像是筛谷子。
他哆哆嗦嗦地撑起上身,手指着蜷缩缓慢向右侧探去。
先是一片湿濡,随后则是滑溜溜的触觉,腐臭味顺着手臂一点一滴爬进了他的鼻腔。
他的动作像是开了慢动作,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尊又哭又笑的石像,青紫的嘴唇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手掌心下按着的,是一截冰冷的手臂,皮肤上黏稠而刺骨的液体,沾了他满手。
几秒的沉寂后,伴随着一声崩溃到极点的尖叫,紧闭的棺材板被掀飞出去两三米远。
一道黑色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棺材内翻了出来,两只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上翻着,眼球如同鱼眼一般向外鼓出,却剩下一成的眼黑。
身上的骨肉被铁钉刺穿刮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可他此刻却像失去了知觉,浑然不知地继续向外爬,一枚铁钉活生生剖开了他的肚子,腥红的肠子穿在铁钉上。
随着他的动作,脏器就像老式磁带里被抽出的“带子”,源源不断从肚子中被拉长抽离,最后就如同婴儿与母体的脐带被剪断,在一片血雨之中化作两个单独的个体。
赵霄的两只眼睛里滴滴答答地留出泪水,凭借着记忆里的方向,他发了疯一般冲向更深的黑暗里。
而在他身后,那浓稠的黑暗潜藏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正追逐着青年踉跄的背影。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霄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他发紫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中倒影出一抹诡异的烛光。
……
褚西楼扶着脑袋站在棺材外,深吸了一口气,“仙姑引”的后遗症就是会让人感觉头疼欲裂。
不过……
他眯起眼睛,往后警惕地退了半步,藏在身后的右手飞快捏成手印。
就在一分钟前,李金宝的那壮实身影突然出现在墙根下方。
他的手里抓着一把点燃的红蜡烛,滚烫的蜡油滴在他的皮肤上,而他却毫无反应。
昏黄的灯光将李金宝本就不明显的下颚线模糊得愈发平滑流畅。
李金宝背对着他站在墙根下方,额头压的很低,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嘴巴里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他的语调变化的极快,就像是面前的墙壁里还站着另一个人,两人之间正发生激烈的争吵。
褚西楼按住隐隐作痛的左腹,试探地喊道:“金宝哥?”
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阵恶寒从后背上拔起,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李金宝颈骨转动,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令人牙根发酸的咯吱声。
转过头的“李金宝”,脸上挂着诡异地微笑,两侧的脸颊上爬满了不正常的尸斑,脖子上也不知道是血还是尸体腐烂后的脓水,顺着露出的喉咙间的骨头流进他那件沾满土灰的T恤里。
褚西楼胃里立刻一阵翻江倒海,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好像能穿透想象与现实的距离,要将他闷死在这里。
李金宝没有动,他更不敢动,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对视着。
忽然,“李金宝”的嘴角向上一翘,高度**的嘴唇下,露出一口烂得横七竖八的黑牙。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褚西楼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丝毫不敢犹豫,他摘下头上的寿帽,一把朝“李金宝”摔过去,转头就跑。
“咚咚、咚!”
李金宝的脚步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响起,步子很沉,每次落地都像一尊沉重的雕像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褚西楼头皮一阵发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感觉那股子腐臭味已经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咚咚的声音忽近忽远,有时间像是就贴在后脑勺,有时候却又像是已经落下了几步。
他很难从声音上判断出他现在和李金宝的距离,只能拼尽全力朝前方的黑暗狂奔。
然而就在抬腿间,余光不经意向下瞥看,他头皮猛地一炸,喉结僵硬地滚动了一下。
一双高度腐烂的手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那流着脓水的指骨,眼见下一秒就要穿透他的腹部!
“嘭!!”一团巨大的火焰从他肩头爆裂开。
褚西楼也被那过分耀眼的金光刺的睁不开眼睛,连忙抬起一只手当在眼睛前。
“李金宝”猛地朝后面倒去,嘴里发出那种像哭号一般的惨烈尖叫,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四、五步。
拼命睁开眼睛,他看见“李金宝”每一块滴淌着脓液的血肉上都开始冒出了红色的火星。
而就在离“李金宝”几步远的半空中,此刻竟然浮现出一面黑色的令旗,布面之上画有朱红色的符文。
就在褚西楼想看清上面是什么符文时,在他的正上方竟然传来一声猛兽愤怒的吼叫。
狭小的空间发生剧烈晃动,整座商业大楼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地震,摇摇欲坠。
褚西楼用手指紧紧抠住一旁的供桌,然而大厦将倾,单凭他一只小小的蜉蝣,又安有撼树之力。
被汗浸湿的手掌一寸一寸向下滑去,手掌被棺材壁上的倒刺割得鲜血淋漓。
他用力仰头向上望去,破碎的黑暗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探出一对淡金色的鹿角。
紧接着,一只头顶冒着滚滚黑烟的虎首,摇晃着蓬松的毛发,探出半个脑袋。
“老虎”舔舐着锋利的獠牙,傲慢的金色眸底掠过无数破碎的碎片,它如同炙热又盛大的太阳,直直撞进了褚西楼的眼底。
……
“好亮!”这是褚西楼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将一只手掌盖在眼睛上,不适应地转了转肩膀。
身上的寿衣已经被汗液浸透,在这个空调打得极高的房间里,褚西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回想着梦境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那两条长长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哪里疼?”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褚西楼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吴钩的声音!
——看来他们已经回来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撑着酸痛的手臂,坐了起来说道:“吴哥,这架棺材有问题!”
他用手扳动左侧那块棺材板,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块才是真正的棺材盖,上面这些小孔洞就是证据!一旦……”
“先出来再说。”吴钩抓住他的手臂,打断了他兴致勃勃的发言。
褚西楼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还坐在这具该死的棺材里,连忙手忙脚乱地踩着供桌跳了下来。
借着落地的动作,他有意侧过头看了一眼棺材尾部的香炉。
香炉里的三根黄香已经熄灭,左边的一炷香灰直立,其余两柱搭成香灰桥。
他停下动作,果然不出他所料。
看香这门手艺他从小学到大,算是老褚家看家的本事。在他们这一行里,观香是为了趋吉避凶,如何看、如何断,那各家都有一套自己的传承,不过大体上都是相似的。
定了定精神,他在脑海中又默念了一遍香令。
这种香号其实并不常见,许多鬼魂游荡于阳世,其实不一定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只是肉身死亡后,灵魂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在人世间,浑浑噩噩便成了所谓的“过路鬼”。
对付这样的灵体,行内要先“问路”,再根据灵体的诉求不同,为它们带路,指引它们早入轮回。
这也就是道上所说得,在“积阴德”、“修行”。
而这里的“灵体”显然不是这一类,或者说它绝非是善类。香一旦烧成了“鬼魅香”,那就说明这个“灵体”非常厉害,而且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攻击性。
他忍不住攥紧拳头,难怪它能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拉入幻境,如果不是那道符和那只老虎,他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等等,老虎?!
他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吴钩,指着背后的棺材说:“说来惭愧,我刚才着了那东西的道,醒过来之前……我看见过一只脑门上长鹿角的老虎。”
吴钩说:“那是穷奇,以后你还会再见到它。”
传说中的四大凶兽穷奇,大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猬的毛皮、长有翅膀,叫声像狗,靠吃人为生。
褚西楼低低“哦”了一声。任谁都看得出吴钩在敷衍,没听说凶兽还能人工饲养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二人说话间,李金宝带着徐燕也举着手电筒回来了。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开场时被分开的女生。
徐燕眼睛红彤彤的,脸上精致的妆面多了两道明显的水痕,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吴哥,对不住,我们回来晚了。”李金宝搓着手,赶先着把歉道了,“手电光线太暗,小燕又紧张,找了几圈才看见钥匙。”
褚西楼小声啧了一下,这死胖子话里话间,倒是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听见李金宝如此不要脸的发言,徐燕先是一怔,唇瓣上下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临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刚刚分明是李金宝自己粗心没看见抽屉里的钥匙,又绷着脸不准她再过去检查一遍,这才耽误了解谜时间。
不过她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后面的关卡还很长,她不想为了这点口舌之快让两队人之间闹出不愉快。
“嗯。”她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抱歉,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应该再过去看一眼的。”
褚西楼明白这是那东西在作祟,于是安慰道:“恐怖本女生会害怕很正常,慢点没关系,我们也不赶时间。”
前后一作对比,高下立判。徐燕不由对这个大男孩一样的青年更多了几分亲近感。
这种男生身上未被社会磨平棱角的少年感,无论对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都有绝对致命的吸引力。
她点了点头,悄悄往青年的方向瞟了一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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