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新的《沪上报》到了，还有别的一些信”，封蓉抱着一堆纸走了进来。
桌前的董诺看着那堆纸张，脸上神色半分惶恐半分无奈，“你先放那吧”。
封蓉一看，知道董诺这是拖稿症又犯了，把报纸放在案几上就要离开。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等等”，果不其然，董诺喊住了她。
“你……帮我读读吧”，声音中又是无奈又是痛苦。
封蓉慢吞吞地转过身，拖长了嗓音，“是，太太”。
她摊开报纸，指尖一路滑到与编辑部约定好的板块，翻开旁边的上海地图，一个字一个字的查阅。
不久，她给出了得到的文本内容，“太太，他们催你赶快出下一篇文章呢，最好能在下周五前来稿，上一次缺稿好像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损失。他们还说如有需要，太太只要告知银行账号，他们立刻把截留的稿费给太太汇来。”
“从日更改成周更改成半月更，逼得他们都不惜那么一大笔钱，也要找到太太的真身，看来他们真的很急啊”，封蓉叠好报纸。
董诺捂住头，发出一声长叹。
以人间大炮的笔名发表了一系列的揭秘文章后，她确实给蒲兴业、肖文锦及鲍修德等人造成了许多麻烦，虽然在发表、宣传、售卖等方面都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打压，不过刘总编不愧是封蓉相中的主编，硬是顶着压力撑了过来，水涨船高的报纸销量和沸沸汤汤的民间舆论也给予董诺以极大的鼓舞。
可随着越来越高名气同时到来的还有素材与灵感的枯竭。
“能写的我都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强行写下去的话，不是耗时过久，就是质量不高”，董诺面露迟疑之色，手中的钢笔盖也不住地磕着桌面，“要不就封笔吧”。
此言一出，封蓉内心疯狂摇头，好不容易才把董诺拖出了宅女的房间，现在缩回去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本来这些天进度条的进展状况就颇令人担忧了。
“别啊”，封蓉赶忙制止，“人间大炮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的读者了，就这么封笔的话，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况且现在还有许多老师、学者研究您的文章呢，校园里的学生们也常常把您的文章当成时评文章的模板”，封蓉非常卖力气地吹捧董诺的文章。
“再者说了，这文章也不一定非得写自己经历过的事啊”，封蓉出谋划策，“针对最近发生的时事热点，写出激浊扬清的文字，不也是一种教育国民知识、提升国民素养的好事吗，人间大炮老师”。
董诺被她一本正经地叫着人间大炮老师，也有点被说服了，可还是被卡文写不出的感受烦恼着。
封蓉见状，贴心的说，“听听时事广播找点灵感如何？”
她拿下架子上的收音机，按下开关。对照着标记着各个频道的小册子，封蓉仔细调整着旋钮，99、98、97。
96.7MHz，申城热闻频道，本该播报新闻的男主持人声音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轻快活泼的圆舞曲。
“啊，没了”，封蓉面露遗憾地如此说道。
“怎么了”，董诺问。
封蓉耸耸肩，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猜，是因为百乐门吧。最近那里一种西洋舞特别流行，好多太太小姐都在学，也许是看这火热所以临时更改了节目吧，听小芳姐说，是叫什么圆舞曲的，太太会吗？”
“啊”，董诺眉眼间有隐隐的笑意，像是唤起了什么久远而美好的回忆，“学生的时候，在社团里跳过”。
封蓉看着她神光满面的样子，心内隐隐有所明悟。
看起来学生时代确实是董诺人生中的一段美好时光，在这工作的一个多月里，封蓉也发现了，董诺在每次提到自己的童年和学生时期都很开心。
父亲的离去应该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从小生活在父亲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女孩不得不嫁为人妇，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来应对世间万般法相、纷繁复杂的人事。
可是，封蓉仔细回想着董诺的行事作风，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董太太这个社会角色，对于官场中的利益交换、损公利私的潜规则也很是看不惯。
对于看不惯的事情，要么掩耳盗铃，要么大肆批判，董诺这种处理方式完全就是小女生的态度。
我们这位董太太身体上虽然成熟了，可心灵上，说得好听点是赤子之心，直白点就是幼稚啊。
封蓉眼里散发出思考的寒光，‘也许，我可以利用这份幼稚作什么’，她想。
“蓉蓉，蓉蓉”，董诺的叫声打破了封蓉的沉思，“你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我都叫你几声了”。
“啊，不好意思”，封蓉摆出卖萌专用笑容，“太太刚才说学生时常跳舞，为什么现在不跳了呢”。
“我跳什么”，董诺一副这真好笑的表情，“这都是小年轻跳的了，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太太也才25而已”，封蓉当即反驳，“也是个小年轻，怎么不能跳了”。
“好了”，董诺摇摇头，“你别拿我闹，我跟谁跳啊。咱们还是说说文章的事吧。”
封蓉不甘心地和他讨论起文章的事，心内却还在不断地复盘刚才的谈话。
董诺自以为是个成熟的大人，因而很少去那些浪漫的、适合情侣的场所，出入的多是书店、杂货铺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但她又并不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不然封蓉就直接让封茂实脱光了衣服勾引空窗期已久的董太太了。
棘手啊。
她低下头，瞥过报纸上的一则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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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好点子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
“文艺评论。”
董诺没怎么听清，偏了偏头，问封蓉：“蓉蓉，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我说，文艺批评，太太”，封蓉眼中发光，面色镇定地注视着董诺，并将肚子里飞速编好的原由娓娓道来。
“太太不是对散文、戏剧这些领域的新作都很关心吗？做了不少研究，也看了不少书籍。如果实在写不出时事评论的话，试试文艺评论也不错啊，选几部近期发表或上演的作品，写写你对他们的评价、感想嘛。”
“这……”。董诺犹豫了，“我才疏学浅，怎么好意思对别人的作品指手画脚的呢”
“文艺创作和文艺批评是两个不同的领域，这不是太太告诉我的道理吗？文艺批评所起的作用并不只是抒发评论者本人的情绪，同时也要做到正确地归纳，理性的分析，为文艺创作提供借鉴与改进的思路。评论者是否才学丰富又不影响他能否对作品提出见解独到的提点，不是吗？”
董诺叹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口吻回答了封蓉的疑问：“理论上说确实没错，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国内从事小说、戏剧创作的大多是我的同龄人，有些甚至还与我有同窗之谊，他们的师长也同我的父亲或多或少地有些交情。在文艺评论这一领域也多的是大家，他们尚且没出来指点江山，我作为一个小辈，既不太好意思，同时也不能保证完全客观地评价这些人的作品”。
啧，没想到这么个一心读书的乖乖女也会考虑人情世故啊，封蓉内心有些惊讶，不过，这样正和她意。
“这样说的话，选择一些熟人较少的领域怎么样”，封蓉渐渐将事情导向自己计划的方向。
“比如说，电影？”，封蓉举起报纸，向董诺示意上面的广告内容，“这新玩意不过也才十几年的历史，无论是创作还是评论领域都稚嫩的很”。
“电影吗？”，董诺仔细考虑其这个提议，“我没怎么看过哎，国内外相关的研究也不多”。
“那么，趁着这个周末去看看电影如何”，封蓉很克制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董诺仔细想了想，眉头上扬，眼中的神光也明亮了起来，看来是觉得这个点子很不错。
“正好，我可以在去租界看电影时给家里增添点用具。”
封蓉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多多地出去，然后和她哥多多见面，快快培养感情，飞速结成红线，然后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那么，到时候就让我哥来接您吧，他一定会乐意的”，封蓉顺理成章地提议，不乐意封蓉也会让他乐意起来的。
董诺点点头，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再去书店淘点关于电影的书籍来看吧”。
很好，封蓉的计划顺利进行，接下来只要让封茂实找个借口跟进去一起看电影，小情侣培养感情的最佳氛围不就塑造出来了吗。
“不过，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有点少啊，太太是准备看重映的还是新出的呢？”封蓉顺口问了一句。
“是新出的，美国那边的片子，《党同伐异》”，董诺兴致勃勃地和封蓉分享着自己感兴趣的电影，“好像不是很火，国语的翻译一直没出来，所以我想着去租界那里看看英文原版的”。
咔嚓、咔嚓，封蓉渐渐地裂开了。
她哥可看不懂英文啊！
PS:《党同伐异》，美国1916年大卫·格里菲斯执导的电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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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费尽心机创造约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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