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深入了解

极深的黑暗仿佛将声音连同光线一起吞没,封茂实甚至可以从火舌吞没红蜡的毕剥声中听出董诺清浅的呼吸声。

自己的心跳声,董诺细微动作时的衣物摩擦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街上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和行人细碎的交谈声。

“这根蜡烛怕是撑不了多久的时间了”,封茂实出声,打破了这将二人包裹得越来越紧的黑暗。

“我去找找,说不定能在箱子里翻出来些”,封茂实说着起了身,走到案几上的烛台边。

光源投射出巨大的封茂实的阴影,笼罩住了董诺所在的半个沙发,她的瞳孔因周遭光线的减弱而微微张大,随即便像个无意识的小动物一样,视线被动起来的封茂实所吸引。

封茂实低着头伸手要去拿烛台,暖色的烛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火光在封茂实的瞳孔中跳跃,董诺的心神似乎都被那火光所诱捕,看得有些出神。

“季丘”,封茂实突然侧过头来和董诺说话。

董诺突然惊醒了,忙低下头不去看封茂实,声音中还有些慌乱,“怎,怎么了?”

封茂实举起烛台,看到了董诺脚上的粗跟凉鞋,和她被细细鞋带勒出来的红痕,“你要不要先泡泡脚,水待会就冷掉了”。

董诺迟钝地察觉到脚底因长久行走传来的酸痛感,她悄悄地张开又合拢脚趾,“啊,好啊”。

她正想起身去端水,封茂实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我去吧,太暗了你看不清”。

他放下烛台,渐渐走远,又很快一手提瓶,一手端盆地走了回来。

封茂实将盆放到董诺脚边,又及其顺手地拔出瓶塞,将一定量的热水倒入盆中的冷水中时还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

他抬起头时,正对上董诺惊讶的眼神,脑中也反应过来,这种举动似乎过于亲密了。

封茂实的脸色因为羞窘而变得微红,“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给母亲洗脚成习惯了,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这里不是自己家?忘了董诺不是身体虚弱无法动弹的母亲?忘了自己与董诺的关系?

他没继续说下去。

董诺拢了拢脚,看着封茂实羞窘的神色笑了出来,“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紧张什么”。

她解下鞋带,足弓从皮质鞋底面上抽离。轻轻地放入水中。

“很合适”,董诺轻轻地说。

封茂实眼睛微微张大,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小男生犯错后得知没有惩罚的侥幸神色,有点天真,又有点可爱,董诺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变深。

“我去找蜡烛”,封茂实端起烛台,脚步杂乱地转到董诺身后的柜子处。

董诺脚掌轻轻拨着水面,看着水中封茂实的身影不断地被揉碎又聚合,细碎地抽拉柜子的声音、翻捡纸张摆件的声音传来,在这样的黑暗、安静之中,即使是董诺这样习惯了寂寞的人,也想多和人说说话。

“茂实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

董诺仰头,对着天花板上的封茂实影子问道。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封茂实从箱柜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烛身已经越来越短,估计只能再持续几分钟了。

“我的母亲的话,就和大部分母亲一样吧。生前天天操心着家里的柴米油盐,病中还不忘叮嘱我们别去拐角瘸子那买菜,他缺斤短两惯了。”

“家里买了什么好东西先给我和妹妹吃,自己到处打零工几次累晕过去。”

封茂实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来,“去年她感染了风寒,抓了几幅药吃,一直没好,小病拖成了大病,年初时走了”。

“我”,董诺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我不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封茂实没说话,他翻遍了柜子也没能找到蜡烛,选择了放弃。

“父亲说我长得很像她。”

封茂实端着短短一截蜡烛坐到董诺对面的靠椅上。

“我小时候一直同她生活在农村里,三岁时才被接到北京城里上学。我爹说,我娘管着好大一片山楂树,每年秋天果子熟的时候,他总能收到家乡寄来的一大箱山楂,酸甜多汁。里面还会特意附上一小包山楂,村里的教书先生帮我娘在信里写这是我摘的,让他吃吃甜不甜。”

董诺声音有些发涩,“可是,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山楂树也是,妈妈也是”。

“我们本来约好过年的时候拿爸爸发下来的奖金,全家一起去照相馆拍张合照。”

“可是,她没等到过年就死了。”

董诺的声音越发的颤抖哽咽,终于停住不再说下去。

此后,我就再也没有我的妈妈了,封茂实在心内替她补上这句话。

我不该说这些话引得她伤心的,封茂实心想。

“水也许冷了”,封茂实放低了声音,“我来添一点吧”。

他半跪在董诺身前,热水瓶口贴着盆边悄悄滑入热水,尽量不使它们烫到董诺。

脚底的水温不断升高,董诺仿佛渐渐地被温暖包围,揪成一团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差点掉出眼眶的泪水也平息了下来。

她看着封茂实小巧的发旋,仿佛幻视到小小的封茂实给自己妈妈洗脚的场景,抬手轻轻地盖住他的头顶,粗粗的短发刺着董诺的手心。

封茂实停下动作,余光从下到上瞟了她一眼,搞不太懂目前的状况。

“茂实现在几岁了”,董诺问道。

封茂实老实回答,“二十”。

“比我小五岁啊”,董诺喃喃自语,“还是个小孩呢”。

封茂实不理解其中的缘由,但明显感知到董诺的情绪正逐渐的稳定。

这就好。

他收起热水瓶,站起身,董诺也将手移开。

“这么说的话,我还是茂实的姐姐咯。”

说出这句话后,封茂实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董诺上扬的情绪。为什么,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吗?封茂实打出一个大大的直男问号。

不过表面上封茂实还是尽量地配合董诺,“对的”。

董诺动了动脚趾,感受着热水穿过脚缝的舒适,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晒着太阳的小狐狸般的笑容,“可是,茂实从来没喊过我姐姐诶”。

“呃、啊?”,封茂实短暂的失语了一会。

“每天季丘、季丘的叫,太没有礼貌了吧”,董诺歪了歪头,眼睛里的笑意透露了她‘我就是要调戏你,你能奈我何’的意图。

封茂实站在原地,手脚僵硬,脸上表情也有些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不该道歉。可是他们相识的时候并不知道彼此的年龄,他喊出季丘后,董诺也没有反对。怎么能事后来找茬呢,封茂实有些委屈。

“叫一声姐姐来听听,嗯?”,董诺的声音变得温柔又甜蜜,像是给小孩糖的人贩子,充满了危险和诱惑。

封茂实的脑子里被这甜蜜的声音搅得一团混乱,他不自觉地朝董诺方向踏出一小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姐姐’二字。

可董诺那略带笑意的表情很快透过眼底反映到大脑,封茂实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董诺戏耍了。

“季丘,别拿我开玩笑了”,封茂实略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董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怎么能算开玩笑呢,这是事实啊”,董诺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怎么,你不愿意叫么?”

烛火悄无声息地灭了,董诺眼前突然失去了封茂实的影踪。熟悉的黑暗又一次笼罩了她。

“茂实?茂实?”,她柔声问,“你生气了吗?”

封茂实没回她,抱臂坐着。

董诺摇摇头,脚从盆中抽离,湿漉漉地踏上凉鞋,想靠近封茂实好好道个歉。

她一步步地接近,总算能够凭借微弱的外界灯光辨认出封茂实的轮廓,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抱歉啊,我有时候就喜欢和人开开玩笑,这算是我的一个坏习惯吧”,董诺好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其实已经挺久没犯过了,刚才突然有些不受控制”。

封茂实抬头,董诺亭亭地站在那,也不靠近,也不乱动,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算了,没事”,封茂实原本还有的一丝介意也消散干净了,“你开心就好”。

董诺听着,感觉封茂实不像没事了的样子,有些苦恼。

“还没消气吗”,董诺正想凑近一点,腿却突然一麻,身体倒了下去。

封茂实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落地窗外,一道深邃的视线注视着这里,看到女人最终扑倒在男人怀里时,草丛发出了偷笑声。

“还好吗?”

董诺趴在封茂实的胸肌上,感觉这声问候像是从封茂实的胸腔内发出来的,闷闷的,震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董诺顶着憋红的脸站直了身体,深吸了口气,“没事,刚刚腿突然麻了一下”。

封茂实叹了口气,“没事就好。我看,下次出门要走许多路时,还是穿些更轻便的鞋吧”。

下一次?

她和他的下一次出门吗?

董诺没有说话,却在封茂实看不清的黑暗里露出一抹微笑。

落地窗外,看到男人和女人又迅速分开的草丛发出了不满的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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