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很高,芦苇摇晃,河里天边零星飘着些纸钱——村里有祭山神的传统,每年丰收后都要给山神老爷烧纸钱,保佑来年五谷丰登,跟拜土地一个意思。
元春抱着木盆,还没走近便听到阵阵捣衣声和切切闲谈。开始在说收成,家里交了多少粮税,谁多谁少,夸上几句,后又谈着员外老爷留的粮食,是否宽厚,家里还要攒多久银钱才能把地赎回来……元春粗粗听过,步子没停,寻了个不飘纸钱的位置洗衣裳。
“还是咱村好,张员外宽厚,你瞧隔壁石子坡,那是全村的地都卖给了赵老爷,那赵扒皮真不是人,吃地吞粮跟洪水猛兽似的,村里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结果饭都吃不饱,前些儿有媒婆上门说亲,张口一个石子坡险些没让我给打出去!”
元春听着心想,其实张员外也不算宽厚,给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少,村里人没少骂他,只是比起石子坡,已然好多了。
“我今日看到那王媒婆又来了,许家的巴巴到村口去接,真是没见识,嫁到那种地方去,不是让妮儿吃苦吗?他家虽难了点,但也不至于卖女儿啊,换我我可不乐意。”
“这不是许家人多嘛,他家舂子明年要娶媳妇了,下头还有个小的没断奶,可不得急着把香椿嫁出去?哪像你,如今日子美了,大明的病突然好了不说,人还孝顺,天不亮就出门砍柴,早晚挑水一次不落,就昨儿我还见他下河摸鱼呢!乖乖,这天冷的,真是孝顺!”
说起儿子,大明娘没忍住弯了眼睛:“是啊,好了,都好了!”话声里都是对往后日子的期盼,“我想着再过半年,攒些银两,就给大明娶媳妇……”
“等媳妇进了门,你就是真真正正享清福了,还攒什么钱啊,你二叔家不是有钱吗,交税粮那日我可瞧见了,他家可是满满一袋米!拿点钱出来给大侄儿成亲怎么了!”
大明娘讪讪,埋下头搓衣:“……老二跟我们早分家了。”
“分家怎么了?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同她说话的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添油加醋地用手指比了个数,语气拈酸:“元老二家除了种地,还有豆腐手艺,一年下来,能攒这个数……你没瞧见他家那大瓦房?气派得很,比村长还厉害!”
话说到这,元春自然听出两人是谁——大明娘是她大伯娘,同大伯娘说话的是麻嫂。
大伯娘说话软绵绵的,实则绵里藏针,是个喜欢抓人鸡脚的,麻嫂则喜欢占人便宜,每次到她家买豆腐都仗着同大伯娘交好,让元春便宜两文。
元春还记得一回,她同香椿到镇上买东西,生意只能交给爹忙,七尺高的大汉不好跟娘儿们讲价,占便宜就占吧,结果刚巧元春回来了,背着背篓往里进就是一句:“麻嫂嫌贵,到镇上买好了。”直把麻嫂气得脸铁青。
不是元春小气,这人不是第一回了,第一次便宜一文,第二次还想便宜两文,每次不是得寸进尺就是理直气壮,她家做买卖又不是做菩萨,元春当然不愿意。
“元家这几年是攒了不少家底……”大伯娘艾艾。
“攒着干吗用?就个女儿,还嫁不出去,就是个砸手里的!不如给了你家大明,那可是你们元家的独苗。”
大伯娘听到这儿四处望了望,凑上前支支吾吾地说:“我家的端午去串门,老二也没直说……就说了句阿岁也到年纪成亲了……”
“我勒个乖乖!”话还没说完,麻嫂大叫起来,“元春还想成亲呢!她娘敢干那事,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
话音未落,“哗啦”一盆水泼出去,拍打在河面上,那是比麻嫂嗓门还大,惊得对岸的鸭子都飞了几只,吓得大伯娘和麻嫂齐齐回头。
元春从芦蒿后头站起来,端着木盆瞪她们:“没有证据,伯娘、婶子莫乱说话,再让我听到,下次就报官!”
两人被抓了个正着,叫元春一盆水吓成了鹌鹑,一时没敢吱声。直到元春走远后,才后知后觉让个黄毛丫头拿住了,破口大骂——
“真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竟要抓自家伯娘见官,黑心烂肺的丫头!”麻嫂骂骂咧咧,比大伯娘还气,“我也没说错啊,村里谁不知道她娘跟人跑了,不检点,这样的人家,女儿能是好的吗?谁家男娃敢娶她!成亲?我呸!就这脾气,早晚让人吃绝户!”
小石河边,大伯娘垂着眼没说话。
身后魔音绕耳,元春抱着木盆往山下跑,磕磕绊绊的越走眼睛越红,直走到半山腰才想起衣裳和被子还落在捣衣砧上……
真是气糊涂了。
元春叉着腰,胸口起伏不断,吐了口浊气,才稍微冷静些。自觉为了两个坏人赔上衣裳被子不值当,遂又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道:若她们再敢说阿娘的坏话,她就用棒槌打她们!
元春心里这般想,步子却慢了,还绕了条远路,路过先前农忙堆起来的草垛,闻着丰收的味道,才定了神,可偏是这时,草垛里头忽然传出一阵闷响——
元春警觉,放下木盆,随手捡起不知谁落下的谷耙,轻手轻脚地摸过去,只她以为自己够小声了,没想一个探头的功夫,就跟倒在草垛边、奄奄一息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吓了一跳,低声尖叫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一身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袍子,似乎刚撞上草垛,身上落了草屑,长发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明明狼狈不堪,明明倒地艰难,却早有察觉般盯住她,那眼神,是青丝乱尽也掩饰不住的凶狠凌厉。
元春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戒备明显,刚想做些什么,下一瞬,那人突然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地!
元春又是一惊:“……你你你,你怎么了?”
可那人没能答她,瞧完她这眼,整个人便了昏过去。
元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紧紧抓着耙子防备,她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他真没了动静,隔着距离,心惊胆战地拿耙子戳了戳他——
没反应,怕是没命了。
连盆子都顾不上,元春拔腿就跑。
脚步声远去,四周重新静了下来,风凉凉地吹着草屑,刮着人睫毛。
万籁俱静之间,原本“死”掉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濒临窒息的人重获生气,他撑在地上咳了许久,才艰难地扶着草垛起身,踉跄几步走到山坡边。
血从额头沿着下颌滴落,他眼神涣散地盯着底下抓着树干苦苦支撑的人,没有犹豫,将身侧的大石,照着人面推了下去。
黄道吉日,欢迎光临~好久不见!
是新故事,也是没写过的类型。
来自剧情一塌糊涂的作者,谢谢大家捧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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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捣衣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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