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穿透云层，小河村，不，应该叫秀才村了，村里百年来未出过秀才，近两年却连着出了两名秀才，乃村中大喜事，经村民一致同意后改名秀才村。
三月，正是播种的季，村民们吃过午食又扛起锄头镰刀背上背篓下地。
村中黄泥大道上，一妇人头戴大红绢花，右脸颊颧骨下方长着一颗黑灰醒目的痣，身着红绿衣裳，手中捏一方丝帕左右大动作来回扭动腰身，且嘴角的笑意不受控制咧到耳后根，心情颇佳在村中缓步而行。
往地里去的村民遇上她不免多嘴问上一句往哪家说媒娶亲去。
她是西华镇有名的钱媒婆，出媒媒钱一枚银锭子，一枚银锭十两。别看她请媒钱贵，可经她说媒的就没有不成的，是以请她出手便得十两银，若成了，额外另得付她三书六礼的保媒钱，一遭下来收入十到二十两不止。
媒婆行当里头，分阶级的话，她算顶尖儿的，接待的客人多属中上等家世的，若是媒钱足一般人家她也是能接，不过这样的不多，十两银都能娶上两个姐儿了，一般家世的人可不愿意花十两说媒。
“村西头王家，我咋不记得他们家儿子要说亲，那小子才十五岁，今年考上的秀才，他娘勒紧裤腰带才供出这么个能读书的，哪里有钱请得动钱媒婆。”
“嗐，谁知道呢，不过王家的也算是熬出头了，名下十几亩地的田税可都免了，他们家日子算是起来了。”
“王家书生郎也十五了，再过两年就十八了，不娶亲那晚婚税一样得缴，王家的急也是情理之中。”
“也不知道他家要娶啥媳妇，咱们村里未婚的姐儿，哥儿的，哪家没上门打探过，还不是打马虎眼给拒了。”
“呵，人儿子都是秀才郎了，还能看得起咱们地里刨食的？人家眼光高得嘞。”
妇人嘲讽的话结束了王家的闲话，要不是还得下地，真想跟过去看看热闹。
而几人的话题又突然转向秀才村另一户人家。
“诶，殷家不也出了个秀才吗？”
“可不是，前年考上的。”
“南平他娘去得真不是时候，今岁就是乡试了。”
“南平考上秀才那会儿也不敢同他家说亲，他爹病着要钱，卖了地人还是没留住，家里积蓄一并花了，接着又是他阿娘，你说谁敢把自家姐儿哥儿的往他家里嫁啊。”
“是啊，南平那小子日子难过咯，他阿娘去了，那一堆不着调儿的亲戚……”
……
王家，老王跟他家婆娘正襟危坐，钱媒婆的到来令他们欣喜又惶恐，能请她出马的人家非富即贵，指望着脚一蹬就跃上枝头当凤凰，那他们儿子以后读书的束脩和日常用度便不愁了，儿子也能专心读书光宗耀祖，等儿子当了官儿他们老王家也能修上一座宗祠。
紧张和喜悦冲昏了王李氏的头，王李氏都忘了给钱媒婆冲上一碗糖水以做重视。
钱媒婆暗嗤，乡下人就是抠搜不懂事，泥腿子撞上大运居然得了金家哥儿的青睐。
钱媒婆面上保持笑意，仔细讲来金家哥儿。
……
隔壁王家的热切与殷家无关。
殷母昨日入土为安，殷南平今日才得闲收整家中，院门上的白绸扯下来团成一团揉在怀里日后当个抹布什么的，左右以后也用不上。
正准备关院门呢，隔壁突然传来骂声，殷南平家隔得近，骂声清晰一字不落入耳，他记得隔壁儿子今年下场得了秀才功名，隔壁婶子日常虽也泼辣，却未曾见有如此失态。
王李氏举着扫帚把钱媒婆赶了出来。
“滚，你个杀千刀的，还道你安的什么好心，赶紧滚出我家！”
钱媒婆踉跄出院门，朝王家门口吐口水，“呸，一乡下的烂破落户，泥腿子仗着考上个秀才功名就了不得区区末名也好意思挑三拣四，听说你们同村的殷家不也出了个秀才，人家那成绩甩你儿子几条街。”
无故躺枪的殷南平，有我什么事？
“让你家儿子入赘金家那是看得起你们，金家大门大户，要不是你儿子有份功名，金家的哥儿能便宜你们家？痴人说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们儿子那模样也就能看，配人金家哥儿那是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钱媒婆一边儿骂一边躲避王李氏的追打，也不觉得丢面子，她们媒人脸皮子厚，再者得罪她的，日后想要说亲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乡下人得罪谁也不会得罪媒婆，王李氏家怕是难说亲了，周围看戏的邻居村民怜悯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王大牛家的发什么疯。
殷南平站院门外表情十分认真的听着他们的争吵，简单总结，镇上商户金家想让王家秀才入赘，王李氏不应允，气得破口大骂。
他们王家就王青松一根独苗苗怎么可能上别人家做赘婿，他们儿子可还有大好前途，咋可能让到手的荣耀又送出去的道理。
“滚，我儿子就是由府衙官配也不会入赘，别逼老娘真动手，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王李氏举着扫帚恶狠狠地威胁钱媒婆。
钱媒婆难得遇上蛮不讲理的刺头，不吃眼前亏，单枪匹马的，走为上计，“哼，我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儿子的亲事我不松口有谁敢接，届时你们就是跪下求我给你们儿子说亲也得看我心情乐不乐。我等着你儿子官配配上个歪瓜裂枣，缺胳膊断腿的，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王李氏气得跳脚，指着钱媒婆离开的身影骂骂咧咧，王青松脸上火辣辣的，连让自家老爹把他娘拉进屋里，太丢人了。
殷南平立身思索片刻，利弊权衡后锁门追着钱媒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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