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清淡的一声“嗯”。
他没来由笑了笑,道:“长玉要学的很多,慢慢适应,我陪着你。”
于长玉没再出声了。
只剩一件里衣时,他忽然抓住了陆昭戎的手,阻止道:“我可以自己试试。”
陆昭戎顿了一下,没敢抬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拿衣服。”
出了林子,陆昭戎后知后觉指尖上的滚烫,瞧见林子边上人诧异地看过来,他下意识背过了手,吩咐道:“去我车里拿一套衣服。”
——
再回过神时,他人已经走进了林子,隐约听得到山涧溪水的起落,抓着衣裳的手颤了两下,他放轻了脚步过去。
……水汽很薄,于长玉如云雾的头发散落在背后,发梢打湿了几分,看起来不打算这时候洗头发。
陆昭戎走近的时候,于长玉正倾着修长的脖颈,抬手往肩侧上抚,指尖在水光的映射下显得发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手上的动作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连忙移开视线,利索地取下挂在树上的脏衣服,放了新的在上面,“我把衣服挂在原来的地方。你,洗好了叫我,我在附近。”
水里传来细微的浮动声。
陆昭戎心底一颤,下意识背过身,道,这小神仙,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没等于长玉开口,他定了定心神,火烧火燎地走远了。
他寻了一块石头后坐着发呆,朦朦胧胧的夜色慢慢笼罩上来,他想,野间的星真亮,比天虞山上还亮。
天虞山上总是环绕着一层雾气,不知道是云还是山下的水,两座山空气都很湿润,连带着山上的人也白白净净。
有的人似山,有的人似水,有的人迂回曲折,有的人直上云霄……可还没有人,像于长玉这样,囊括了天地。
重时似山,轻时似水,缠绵时似云,深邃时又像深林一般。虚无缥缈得似雾,自由沉默得像鸟,朝他飞落时,好像初见时的那只猫。
陆昭戎只觉得心里很痒,轻柔珍惜的情愫叫他坐立难安,抓不住的空落又叫人难过,他从来没有这般有心无力过。
陆昭华还清醒时说过,等他遇见一个人,会患得患失的时候,就该放下趾高气昂的自己了。
可惜,他没能明白。以致他不知道怎么抓住这个人。
细碎的脚步扰乱了他的思绪,怔忪了片刻他猛然回头——
弦月高挂,正红色的绸衣配着黑色的靴子,腰间的暗红色衣带上绣着金色的祥云,宽大的袖袍里层层叠叠,端庄厚重瞬间被于长玉衬托得淋漓尽致……
陆昭戎喉间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一下,道,怎么拿了这身衣服?
他险些以为……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想得多了就会成为挥之不去的执念,他闭了闭眼,起身上前握了握长玉的手,道:“这么凉。过来坐。”
他从旁边脏衣服里扒拉出一件不那么脏的,仔细在石头上铺好,把一开始就备好的细棉布从怀里拿出来,轻轻揽过于长玉的头发。
“冷吗?”他尽量放轻动作,“等会儿去车上睡,会好一点。”
于长玉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从浓密的地方滚下一滴水珠,在红衣服的映照下泛着红晕,陆昭戎着了迷一般伸出手去——于长玉含着雾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陆昭戎忽然回神,指尖正触在长玉眼下,冰凉的水滴晕染在指尖,心跳骤然放大了声音。
他看着于长玉的眼睛,指尖一颤连忙收了回来,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避过去:“我——”
于长玉忽然毫无预兆地收回了目光,问:“擦干了吗?”
陆昭戎怔住了。
然后他顺从地擦着头发。
从发端到发尾,于长玉始终沉默地坐着。
等他开始叠衣服,于长玉便试探着伸出了手,略显生涩地学着他的样子左右摆弄,神情认真。
陆昭戎压下心底翻起的巨浪,唇角却没忍住勾起来,勾得眼角眉梢都是笑,偶尔挡一下长玉的手,说:“这里不对。”
于长玉就会停一下,很耐心地看他示范。
他没想到废个人还有意外之喜,想来应该是秦公这么大岁数,活得最有意义的一次。虽然经受了些非人的痛苦。
于长玉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喜悦的心情,收拾完以后垂眸浅笑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陆昭戎抱着衣服,笑盈盈地跟在后面,叫道:“长玉。”
“嗯?”
“我特别喜欢你。”
于长玉步子停了一下,“嗯。”
他看着于长玉身后半干的头发,脚步都变得轻盈,得寸进尺地提出条件:“你以后生气,不能不理我。”
“……会吵架。”
陆昭戎紧跟两步,反驳道:“你吵不赢我。”
于长玉眼中闪过几道明晰的笑意:“好。”
他怔怔地看着神仙眼里的笑,仿佛那里面的雾气忽然间全都消散了,能够清清楚楚地倒映出秋日的夜林。
鬼使神差,他慢吞吞地脱口而出:
“那你……喜欢我吗?”
……
于长玉停下了脚步。
他倏忽之间回过神,背部忽然吹过一阵凉意。
于长玉意料之外地没有回头警告。
但也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
陆昭戎心底空了一瞬。
如此不冷静的话脱口而出,显然他在于长玉这里没有丝毫长进,情急之下他拉住于长玉的手,笑道:“我们来日方长,好不好?”
于长玉垂眸看了一眼,手上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划过手背,陆昭戎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看着马车上熟睡的侧颜,一下一下顺着长玉柔顺的头发,似乎在水里着了凉,他顺着热气往他身边凑了很细微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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