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八厂房

池也出生的日子赶巧,每年都在放寒假前的期末考试那一阵过生日,前后差不离几天。

池也最喜欢的就是那时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考完最后一场试就能回家跟池礼一块儿过生日,之后是一整个懒散而放松的寒假。

他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写作业画画,池礼在旁边工作,或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他闲聊,说的口舌干燥了就去厨房切两盘新鲜多汁的水果润嗓子,再捏把起来一块喂他。

寒冬早夜,池也出了考场就骑着他的自行车出了学校,手上戴着池礼给他买的皮手套,皮手套里头带加绒的,一点不透风,冬天骑车也不怕冷。

更早的时候,池也仗着池礼宠他,撒泼打滚要池礼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最后被池礼斜着眼睛狠狠冷嘲热讽了一番:“喝两口冷风又不是叫你喝西北风,别人冬天都骑自行车上下学,就你不能,你是颗金疙瘩还是小金蛋啊,比别人都金贵些?”

池礼发了财以后,物质上从来没差了池也的,但他养孩子也没那么精细讲究,奉行的是从自己身上总结出的经验,小孩小时候吃点苦没坏处,他歪歪扭扭地不也长成一棵树。

他才不是怕吹风冷。池也哼了一声,跑出了池礼的房间,打那起就再也不提这一茬了,甭管下雨刮风,下冰雹还是发洪水,都吭哧吭哧踩他的自行车往家里蹬。

拐出学校那条路,再过几个红绿灯,接孩子大军和放学的学生大军一般就被分流了,路况宽松很多。

池也今天没直接回家,把车停在路边上,进便利店拿了两瓶啤酒,想跟池礼喝一口,谁想,这自行车一停,就出事了。

前天刮大风,刮坏了这条路上的一条线路,市政还没来得及修,所以这条路上的路灯红绿灯都停了,只有几个交警在交叉路口指挥交通。

道路旁种着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不知长了多久,地面的花坛被树根顶出凸起,瓷砖龟裂,起翘,香樟树的冠幅竟也堪比杉柏,倾盖了半边道路。

池也提着酒出来,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同学,”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条脏抹布就捂到了脸上。

他瞳孔骤缩,意识到不妙时迷药已经吸进了鼻子里,不过数秒,不等池也感慨是什么药,这么猛,他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池也的手脚被捆着,眼睛也被蒙着,嘴里还塞着块有怪味的破抹布。

车子减震不好,每过一个减速带池也都要被颠一下,里头还有股很明显的汽油味,跟池也挤在一块儿的还有他那辆山地车,就压在他背后,车辆每颠一下,自行车脚蹬子都要给他一记重击。

不知道开了多久,池也用自行车车把慢慢把脸上的眼罩蹭下来,重新获得视物的能力,他才确定他在一辆破面包车的后车厢里,身边除了他的自行车什么东西都没有,而窗外,任一排排树木房屋走过,池也根本不认识这条路。

第一回碰上脑残电视剧里老演的绑架案,池也其实还挺淡定的,以为慌也没用。

池也脾气性子都好,在学校里也从来不跟人结梁子、起争执,况且同学之间即便真有什么龃龉,也顶多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打一架,哪有这种阵仗,绑他手脚那麻绳勒的死紧,一看就知道是来真的。

跟他没关系就只能跟池礼有关了,或者纯粹是他倒霉,遇上无差别攻击的神经病,两者比较,池也还是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妈蛋的,池礼,他要被人给害死了!

池也不敢弄出大动静,蹬腿挣扎了两下,看没用索性就放弃了。

这人绑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要管池礼要钱,钱没到手,暂时应该不会杀他,池也一个劲儿的劝自己,又忍不住担心这个他以前从没想过的可能。

要是他死了,池礼怎么办啊?

好不容易才把他养大呢,还没给他磕头尽孝呢,池礼以前还说他死了要给他摔盆的,他要是先没了池礼的盆谁来摔啊?

这他妈什么破路啊,一颠一颠的,路灯也没几个亮的!

一路上都是田,特荒凉,除了道路旁营养不良长得歪七扭八的枯杆子树,就看见了几间农家小房,大晚上亮灯的都少,看着就是法制频道里常驻的那种杀人埋尸地。

池也一边伤感,一边思考他用自行车一脚把歹徒蹬死的可能性,前头来声音了。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

“池礼。”

绑匪的声音干涩又难听,像一块老树皮拼命摩擦粗糙的水泥地面,磨出的尘土和木屑全往人肺里吹。池也听不出他的声音,但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得意。

“你是?”池礼的声音传来。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果然,人一发财就忘本,竟然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绑匪冷哼一声,古怪地笑了:“你不记得我,总记得吴宝山吧。”

那头顿了一秒,“吴前程。”

池礼心头一跳,想起到现在都没回家的池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跟你叙叙旧,我爸吧,其实我有时候也挺想他的,”吴前程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支烟靠在车窗上抽。

“就是吧,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啥要捡你回来啊?可能还是你比较懂他的心思,比我这个亲儿子都懂,你不就跟他一样,也往家里捡小孩。”

车停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村野路,吴前程也不怕人看见,他拿着手机下了车,绕道车后,把后备箱门打开,又把池也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小子,跟你爸问个好。”

池也嘴唇紧抿,一声不吭,用鄙夷又不屑地目光瞪人。

“你也敢瞧不起我?老子让你说话!说话!”吴前程被他的眼神惹恼了,冷笑着放下手机,拎起自行车往池也身上砸,一下,两下。

自行车链条滑动,车子零件晃动的声音都不及他砸在池也身上发出的“哐哐”声大,池也愣是没发出一声哼。

再第三下即将到来之前,池也看准时机翻身,绑起来的两条腿一同往前蹬,踹在了自行车上,猝不及防,“砰”地一声响,自行车砸在吴前程身上的力道竟直接把他往后拍了几步踉跄。

“**的!”吴前程没站稳,摔倒在地,手机也飞了,他顾不上捡,两步冲到池也面前,手肘交搭,使劲痛击池也的腹部,“给脸不要脸的小畜生,叫不叫,给老子叫,再他妈不叫老子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池也的手臂被放绑在身后,勉强能动的只有缠在一起的“一条腿”,还有一张嘴,他咬死了嘴唇不吱声,用“一条腿”跟吴前程缠斗,腿脚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踹,最后舌头都咬出血了,才忍不住哼了几声。

吴前程像是取得了胜利,大笑着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肘,“狗崽子!”他往池也身上啐了一口,去捡地上的手机,正巧听到池礼撕心裂肺的一声吼。

“吴前程!”

他畅快极了,脸上浮现出个古怪的笑:“听见了吧,你家的小崽子现在在我这呢。听说你可是拿他当亲儿子养的,啧啧,你跟那个老东西一样,都是善良的人,都是心软的,你也不忍心他才这么小就要去死吧?”

吴前程一把把车后备箱门拍上,又饶回了驾驶座,中间断断续续地跟池礼说话:“我爸照顾了你这么久,你现在出息了,成了大老板了,替他照顾照顾他亲儿子也不过分。今天晚上12点,你带五百万现金来岷山区的离合器制造厂,我拿到钱就把你儿子给放了。”

池也晕晕乎乎地听,在想,这吴前程果然是冲池礼的钱来的。

“12点过时不候,你一个人来,要是被我发现你报警或者带其他人来,哼!”吴宝山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声音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操!”池礼骂了一声,发泄似的猛拍了一把方向盘,又拨了几次吴前程的号码,都是无人接听。

“缺德的烂货,净干缺德事,发什么神经绑我家小孩!”池礼骂骂咧咧地喘匀了气,赶紧开车去银行。

他中途听着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已经拿着车钥匙下楼了,花了几个小时凑齐了五百万现金一麻袋都不够装,最后塞进了两个行李箱扔在车上,心里还在辱骂吴前程。

吴前程说的那个离合器制造工厂池礼知道在哪,吴宝山以前就在那上班,他带池礼去过那儿,说他儿子以前就是在这厂里长大的,指着厂子里的桌子椅子给池礼看,这张床他儿子睡过,那张椅子他儿子以前坐在上面写作业。

池礼那时候别提多羡慕,现在更是恨吴前程恨得入骨。

池礼上网一查,才知道那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到今天关了五年多了,他跟着导航找到了地方。

厂子连大门都没有,更别提看门的,废弃以后能搬的、能用的、能卖的都被带走了,就剩七八个空厂房的架子,比电影里那种刻意打造出来的荒凉地还要荒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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