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人

沈教头原是跟着朱家打天下的,后朱彦登基不得重用,一直在扬州一带做些倒卖兵器的事儿。李家入主中原后,朱王朝大势已去,留少数忠臣拥护皇太子退至潭州。沈教头这才重新委以重任,背地里给皇太子提供不少火器便利。如今沈教头一死,潭州不日将发现异动。裴舟渡要提防的就是潭州的反扑,一旦朱家余孽不死不休,潭州能否收复不说,连累扬州一带也受难。

裴舟渡躺了半会儿便摸着黑在包袱里头摸出件干净衣裳。袖口内收缴上的供词叫裴舟渡一把扔进火盆里,待熊熊烈火将布帛吞的彻底后,他才一脚踩在木炭上,碾几下灭了火。

就闻着这呛人的气味,裴舟渡不再多想,朝床上一趟,双手搭在腹部闭目养神去。

翌日大早,裴舟渡难得睡到三竿起,门口粗实婆子扫地的声音令他眉头稍皱,随即利落下床洗漱一番。推开门但见小丫鬟们个个身着红衣很是喜庆,只是后厨里头忙得不开可交半点剩下的早膳也无。有丫鬟主动上前和裴舟渡解释两句,“老夫人大寿,后厨都忙着宴席做备,郎君若是饿了奴去寻些茶点?”

裴舟渡四处望下,“不必。”

甫欲抬步离开。有个阿婆快步拦住裴舟渡,“是林小郎君呀,余三娘子特意交代老奴给您留份早膳呢,瞧瞧,还热乎。”

随着阿婆将食盒抬起,裴舟渡看得里头蒸的整整齐齐的一笼汤包并碗米粥。

“余三娘子说您近来读书用功,总是忘记用膳,这些可都是余三娘子亲手做的。”

裴舟渡拧眉看了半晌,架不住阿婆直接将食盒塞他怀里。

裴舟渡语气生硬道句谢,拿着东西回到屋内。桌面上的梅花糕依旧摆在那,因着一晚上未理睬有些发凉发硬。他咬口汤包,里头浓郁鲜香的肉汁滚入咽喉。小米粥也是熬得极为软糯,带着一丝丝甜味,行军多时倒也难得吃到如此精细的早膳。

他含糊想到:余筝的手艺倒是真的厉害。

外头吵吵嚷嚷的布置声不绝于耳,裴舟渡昨儿才收拾了沈教头今儿自然是不必离府。他用过早膳后坐在院内歇了片刻,有小厮来请他一道去前院热闹热闹。

席面因着余老夫人爱面子的缘故办的是极为盛大的,不肖说那架起来的戏台子上可是扬州最有名的戏班子,连席间流水都是玉盘珍羞。姜妙筝向来是宴席当中最打眼的那个,模样漂亮得很,行为举止也出落。

今儿的姜妙筝一身翠绿色轻薄软襦裙,月牙白对襟,米黄色腰封。青丝挽成小家碧玉的发髻,头上并对海棠花簪,配支玉兰簪子,人面桃花,叫众人挪不开眼。

沈长霖随母出席,远远瞧到姜妙筝走近便呼吸一窒。旁侧的沈楠竹怒其不争,气得直攥帕子。沈母发觉异样,好奇朝姜妙筝看眼,心里头稍好笑,人家小娘子如此国色天香哪能瞧上她的傻儿子。沈母便不再操心,和熟识的官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吃茶。

姜妙筝坐不到上首,便捡了个角落坐着。

大黎民风不似夏朝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反倒是男女宾客对面而席,中间也不设屏风遮挡。姜妙筝抬头看着的正巧是裴舟渡,今儿的裴舟渡没穿那些灰扑扑的衣裳,雅致的墨蓝色衬得他也白些。

裴舟渡有所感,抬眸就瞧得个打扮得浑身轻灵的人用唇形唤句,“二哥。”

他眼皮顿顿,随即挪眼看着台上的戏。

丑角咿呀咿呀唱到:“今儿判你离家去!”是极为吊人眼球的时候,不少夫人都停下交谈,捏着帕子去瞧采药女的反应。果不其然,待采药女痛哭道:“夫君负我”后,席间传来阵阵咬牙切齿。

姜妙筝是头遭看此出戏,因而捏着瓜子看得不亦乐乎,时不时俯身同红豆低声念叨几句那丑角的靴子怕是要甩掉。

“阿筝。”

有些厚重的声令姜妙筝扭头偏偏。

看清来人后,姜妙筝眸子不紧不慢规矩起身将堂哥二字咬得极重,“姜堂兄竟也来向余老夫人贺寿。”

姜竹厌生的端正,身姿更是挺拔,往那一战便有不少妙龄女子不住打量。姜竹厌面上淡淡颔首,无视众人试探的视线,只简单冲姜妙筝解释,“嗯,顺道便来了,倒是你,瘦了不少。”

姜妙筝颔首,不欲多说。

姜竹厌却未错过她眼眶里的距离,心头苦涩,“阿筝还在为我替堂妹说话的事而恼?已然过去大半年,况且你是知我心意——”

“堂兄不必如此,我同二妹都是您的堂妹,何来偏袒一说?我对堂兄的兄妹情自然也不会因这些小事连累。”

“不是兄妹——”姜竹厌攥紧拳头。

然,余光见有人走近。姜竹厌眸色暗暗便不再多说,挑了个同姜妙筝对着的位置大刀阔斧坐下。这般一来,姜竹厌同裴舟渡挨到一块,都是正对着姜妙筝的方向。

旁侧伺候的红豆快将手指绕成麻花,瞥眼自家娘子,姜妙筝还是欢欢喜喜地看戏,连嗑瓜子的动作都不减。

红豆:……

跟着姜竹厌一路南下的小厮焦急地低声劝道,“分明是郎君特意南下想带回阿筝娘子,何苦不说?”

“住口。”姜竹厌警告地瞪他眼,复极为板正地面朝前方,不带斜视。

戏台子上的戏点过三轮,余老夫人终是满面春风地于众人吹捧中出席,扶着余婉丽含笑道,“多谢诸位给我这个老婆子面子。”

“哪里的话!”

余老夫人吃口热茶,叹慰,“我是老啦,不中用,如今借着我这个老婆子的生辰大伙可要吃好喝好,年轻人之间也莫怕人家说闲话,多走动走动。咱们大黎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怎能学的前朝那般迂腐的做派,我就看不惯束着女郎们各个蒙纱遮面的。”

一言出,不少心知肚明的人打趣称好。

余婉丽忙借献寿礼的噱头要弹琴,相识的手帕交纷纷叫好。登时,堂中挪出快空地用于放着余婉丽价值不菲的古琴,她高昂脖颈,很是得意地抚琴试音。

有带着巴结意图的郎君摇着扇子忍不住吟诗一首为余婉丽做配。余婉丽满面绯红,余光去瞥沈长霖的反应,却看得对方凶神恶煞瞪着得了姜妙筝好眼的姜竹厌。

角落处的姜妙筝默默无视从堂中飞来的几记眼刀,嚼着口中羊肉,想起几日前余婉丽煞费苦心定做的衣裙。果然是叫余老夫人宠坏的,不然祖母生辰怎余婉丽打扮得通红通红跟公鸡似的。

姜竹厌不留痕迹朝姜妙筝那看眼,正巧看得姜妙筝小酌果酒的模样,脸颊带着胭脂般的红,衬得她眼下都粉。姜竹厌的嘴角极快稍弯下,左手已然不自觉摸上同样装有果酒的酒盏。

就坐在姜竹厌旁侧的裴舟渡忽道,“第十三回。”

“甚么?”姜竹厌没听明白,狐疑看着面生的裴舟渡,待看清裴舟渡不凡的样貌后略有些没来由的发愣。

裴舟渡面不改色咽下口中腊肉,“这是你朝对面小娘子偷瞄的第十三回。”

姜竹厌难得面上发燥,恼火于对方的无礼,本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事怎从他口中出来如此不堪。

“阿筝是我堂妹,我作兄长的照看她难不成也有错?”

闻言,裴舟渡低低嗤声,懒得再辩,扭头接着挑肉菜吃。

姜妙筝没注意到对面的这一出戏,只觉坐着太闷,干脆退出席面去外头吹吹风。

姜竹厌本就坐的浑身不自在,见姜妙筝一走哪里肯再同裴舟渡这个浑身煞气嘴又毒的人挨在一块,自寻了个借口也往外去。

郁郁葱葱的小径最是适合郎情妾意,一眼敲不到底的梨花树下时不时有人走过,惊得一树雪白瑟瑟。

裴舟渡吃饱喝足总算想得消食,见那梨花不似京城的柔美,慢悠悠放下筷著也朝那边去。路人偶有结伴相看的少男少女因外人的出现不自在撇开眼。裴舟渡对此一概不管,直直走向道路深处。

梨花树下白雪碎玉如一地琉璃,翠绿色的裙摆在当中很是打眼,竟生生压得满庭芬芳寡淡。

“阿筝,我若知你会因此受罚,决计不可能说出那句话。”

“嗯。”

“阿筝,不要再恼我好不好,同我一道回京城,我会向祖母提——”

“堂兄慎言。我在扬州是安心养病,这些事情恐同堂兄无关。”

姜竹厌袖口下的拳头攥紧,眼底带着哀求,“怎会无关,我对你远不止兄妹之情,更是——”

嘎吱一声,是树钗子裁断的声,

两人皆是一愣,回头看去对上裴舟渡的脸。

“三妹的兄长当着多。”裴舟渡不咸不淡,却呛得姜竹厌脸色难看。

三人形成犄角互对,带些不伦不类的怪异。

姜妙筝这回是真觉凑巧,梨花树下也能叫裴舟渡偶遇到,然面上懵懂,“二哥不也是我兄长么?”

裴舟渡斜她眼。

“若二哥愿意,也可唤我阿筝?”姜妙筝小心翼翼抬眸,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兄长也有亲疏远近之分,林郎君隔得太远还是莫叫阿筝的闺名罢。”姜竹厌不动声色挡住裴舟渡望向姜妙筝的视线,面上带着疏离的警告。

裴舟渡收回眼,不咸不淡地噢声,转身出了梨花树丛。

在旁侧树下扑蝴蝶的红豆看得裴舟渡走出,吓得浑身一激灵,忍不住嘟囔,“我说甚么来着,小小余府怎能塞下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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