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之都,绝巘之巅,一男子半倚在冷泉石上,淡淡然仰望着云端。
清澈之际的泉水,静时空若无所依,唯有他抬手之间,才能看见几滴透着光的水花,很快又隐入泉中不见。
天高,云淡,薄雾险山,好似梦境一般。
身后人的问候自然亲切。
“阿烨,许久未见,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尚可。”
男人惜字如金,单薄的衣衫贴在肌肤上,雪袖浸水而半透,里面空无一物,隐约露出胸膛。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石头上,腕上细细的银链也湿漉漉地垂在上面,如瀑布般长发沿着挺拔的背蜿蜒而下,连着发尾半浮在水泠泠的山泉中,十分光彩夺目。
他微微转过脸,竟露出一双似幻非真的白玉色长眸,瞳仁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冰冷,如贯了寂寂长风一般荒凉。
可怜生得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双眉入鬓乌发如云,气若幽兰,姿容胜雪,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瞎子。
师玉泉柔声道:“师弟,别乱动,师父的禁制仍在,便是偏了一点点位置,也是要受罚的。”
这句关切是不假,梦辕真临死前共设下三万三千六百九十二道禁制封印,为得就是确保他身不能动,心不能念,人不能逃。
不说别的,就算想轻轻翻个身,那些透明的山泉水也会在瞬间化作千万根细针,将他的心脏连同气海贯穿一边又一遍,直到他彻底痛死过去,周而复始,等醒来时又是恢复如初。
这些年,他日夜受穿心之苦。
点滴流逝的时间,便是最残忍的酷刑。
“我想不通,师父既然这么忌惮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而是设下这么多禁制。”
师玉泉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神烨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他温和道:“到底,师父是最偏心你的。”
这话倒引得神烨微微一笑,那笑短暂即逝,美得犹如瞬间凋谢的寒昙,勾魂摄魄:“师兄说的是。”
梦辕真这辈子一心向善,从未杀过一人,唯一留下的凶恶禁制也全加诸在他一人身上,当真是偏心疼爱至极。
“师弟,你可曾想过出来?”
“日思夜想。”
神烨并未掩饰心中**,那双玉色眸子微微抬起,好似正在望着师玉泉一般,淡然道:“难道师兄肯放我离开?”
师玉泉不答,反而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师弟,若是真能出来,你最想做的事什么?”
大约是在泉水里浸得太久了,神烨连声音也透着一股幽寒之气,冷入骨髓,傲慢无情,目之所向睥睨无双。
“自然是杀光天下人。”
师玉泉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无奈道:“师弟你还是戾气太重,要好好修心才行,难不成连我也要杀吗?”
神烨点头,认真道:“你是我的师兄,当然应该第一个开刀。”
师玉泉望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不过是预言而已,若是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始终会滋生出心魔,届时预言之事也会真正降临。”
神烨无甚表情,薄衣下,胸膛后背上九十九道封印愈显殷红,与雪色肌肤交相辉映,恰似染了数枝红梅满身,艳丽刺眼。
“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要将我囚禁在此,又为何用训诫鞭,在望天台将我鞭笞得生不如死,只说要压制我体内的魔性。”
“师兄你,为何又要对师父告密,是我杀了仲永?”
那声音极为冷静,明明是痛彻心扉之过往,也能娓娓道来,克制到了极点,如风儿般轻巧醉人。
师玉泉恍惚之间,竟有一瞬回到了刚入师门之时,彼时的小神烨脸蛋柔软,声音也格外天真可爱,喜欢拽着他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
“师兄,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皱眉叹气?”
“师兄,什么是身怀业障,为什么大家都不想和我说话?”
“师兄,我好累呀,我今天练了一天的剑手都抬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帮我跟师父请个假,就说我病了,明日,啊不后日再去试炼场比剑。”
忽然,那张小小的脸蛋,变得狷狂恣睢,目下无尘。
“佛口蛇心!师兄,你心里是不是也在笑话我痴心妄想?”
“师兄,原来你和师父他们一样,你们都不信我!”
“杀一人难,杀千人易,既然我已经担了这魔头的虚名,何不彻底坐实了,也算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一片期望。”
师玉泉凝眉垂望许久,终是生出一丝不忍:“师弟,今日是我叨扰,改日师兄再来看你。”
久未听见回复,那人已然恢复了开始时望天的姿势,脖颈微抬,水渍滴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点上胸膛。
夜风,依然如此沉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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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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