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极不情愿,琴鹤仍旧站了出来。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能有如此高深莫测的修为,又与他曾见过的石雕长得如出一辙,应当就是四位主角人物之一,游戏大纲里提到的鬼王——琼桑雪。
“师兄——”白扇灵拉住了他的袖子。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已经让她脸色更加苍白虚弱,仿佛一片随时会飘走的浮萍。
琴鹤安抚似得拍拍她的手,“别怕,这里还有一张遁地符,若我死了你就趁机逃走。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是个机会。”
这种时候,他身为师兄应当身先士卒。
男人抬眼微微一笑,琴鹤与白扇灵所藏之地瞬间迎来一场洗礼。周边的遮挡物不知被从哪儿来的一阵诡异罡风卷得干干净净,身前连半根能遮挡身体的木头都没了。
琴鹤:……
他头上的斗笠都被风刮走了,只有一个吉兽衔花的木头面具还勉强斜绑在脸上。
真是多谢了,怎么不连衣服和人也一并吹走呢?直接送他回城多好。
琴鹤转头看向白扇灵有无受伤,只见少女的脸毫无遮挡暴露在空气中,那张脸小而圆润,几乎没什么棱角,软嫩嫩的淌在掌心里,好似一轮握不住的月儿。
他暗道不妙,如果一切按照游戏大纲所写,现在应该就是[白扇灵的美貌引起了琼桑雪的注意]的剧情点。
这么轻易就被鬼王看见了长相,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琼桑雪把除了小灵以外的人都灭口,带她回鬼界,然后半路和独蝎郎干上一架,转去柳州城医治她身上的毒。
如果一切和剧本大纲吻合,那他的回家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来想去,似乎没有比这更坏的结局。
琴鹤思绪飞得甚远,越往深处想便越坦然,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既然横竖逃不掉,何不看开一些慷慨赴死,至少能留个帅气的ending pose。
只是想到待会自己的尸体可能被那老蟾蜍吃掉,难免有些恶心。不过反正那时他已经死了,便是被吃掉也没什么感觉,何须去管那些身后事?
瞬息之间,琴鹤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可男人却没有按照预料行事,神情毫无波澜,甚至并未多看白扇灵一眼。
稍一抬手,琴鹤脸上的面具便飞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木头面具雕得十分随意,小吉兽嘴里衔着一株迎春花,两只眼睛勉强对称,鼻子上的红点似乎因为手艺人下笔太急,还画歪了半边。
可面具下的那张脸,长得一点也不随意。
那眉眼,那鼻骨,那窄腰长腿,怎么看怎么引人注目,好似一副玉山倾倒的绝色美人图,容貌惊人,行走时风姿更甚。
如果说刚才男人能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存在,是因为蟾蜍嗅到他们心中的恐惧,如今,他却连这人身上半分害怕也感受不到了。
那双总是古井不波的寒眸,罕见露出了一丝情绪。
男人远远盯着琴鹤的脸看了许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竟然直接从赤金蟾蜍上飞身而下,翩然落在琴鹤面前。
下一刻,他已经单手用烟杆抬起了琴鹤下巴,细细看去,柔声道:“吾姓琼桑,单名一个雪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果然这家伙就是鬼王!
可这人实在奇怪,不仅没有动手杀他,还有闲情雅致在这自我介绍。
难道是因为他这张“绝世姿容”的脸作用?可对方亦是霞姿月韵之貌,根本不像那些容易被皮相所惑的平庸之辈。
琴鹤有些发怔,片刻后垂眸答道:“我姓琴,单名一个鹤字。”
“是秦楼楚馆的秦?”
琼桑雪看似温润而泽,用词却相当无礼。
琴鹤感觉自己右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半晌才控制自己没有冷言怼了回去,“是人琴两亡的琴。”
“是赫然而怒的赫?”
“是焚琴煮鹤的鹤。”
琼桑雪极慢地“哦”了一声,收回了烟杆,悠悠道:“原来是焚琴煮鹤的琴,与焚琴煮鹤的鹤呀,真是有趣。”
那神态看起来十分闲适,甚至有些玩味,却看得人大为光火。
琴鹤低头默默深吸一口气。
看来这家伙不仅很懂怎么在无形之中杀人,还很懂怎么无形之中惹人生气,就像猫儿似的喜欢不停地逗弄着猎物,并深以此为乐。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
不过他已经不想再陪这位尊敬的王上继续玩文字游戏了,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再抬头时,琴鹤已经换了一副温软平和的态度。
“我等不过偶然路过此地,实非想要窥探阁下与他人私事,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不知阁下是否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若我不放呢。”
“阁下……意欲如何?”
意欲如何?
琼桑雪不禁弯了弯唇角:“无他,我只想你今后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仅此而已。”
琴鹤原本心里有一千声恶气要出,正牙根痒痒地想对方到底会说出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却没猜到石破天惊的这一句。
“不如,你和我一同回鬼界吧。”琼桑雪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没听错吧,琼桑雪邀请他同去鬼界,这……这不是大纲里女主的剧情吗?
琴鹤不能理解,但大为震撼。
方才的满腹牢骚早已抛到脑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疑惑的小灵师妹,心中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一定是在说笑。
琼桑雪却没打算给他考虑的机会,直接伸手拦住他的腰身,手指微微用力,将其一把揽入怀中,等琴鹤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一起站在了赤金蟾蜍的身上。
“住手!快放开我师兄——”
白扇灵见琴鹤被掳走心急如焚,即便自己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仍旧强撑着抽剑勉强指向鬼王。
琼桑雪低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哦?今天竟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家伙齐聚一堂,真是让我惊讶。”
半晌未出声的小猢狲连忙磕头:“王上,我与她们不同,我是真心敬服您的。”
琼桑雪挑眉,低头看向怀中的琴鹤:“你怎么看?”
琴鹤心道:我怎么看,我不是正站在蟾蜍上看吗?
口中却依旧温声道:“您何必为难我们,我们修为低微不值一提,在您眼里便如浮游蝼蚁一般,便是顷刻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只是我想,您既为王上法力无边,应该是不屑与我等蝼蚁计较的。”
琼桑雪凝视他片刻,忽而放肆大笑,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啊,当真与旁人不一样,实在令我惊喜。”
琴鹤见他似有心情好转,又低声请求道:“我身无所长,除了一张还算得见的皮相,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请您高抬贵手,还是放我与师妹离开吧。”
琼桑雪饶有兴味地盯着琴鹤的脸瞧,这张脸分明睫羽微颤,眼底露出害怕敬畏的眼神,可偏偏在他身上闻不到一点恐惧的味道。
若说旁人都是强忍恐惧,强撑着平静与他对峙,眼前人明明心如止水,却一副待宰羔羊的可怜模样。
但琼桑雪能清楚地感知到,琴鹤的弱小并不是假装的。一个刚刚炼气入门的小修士,仅仅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强了那么一丁点,却偏偏底子里有一股特别的心气。
好似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天生超脱三界之外。若按阶层来分,普通人跪在地上,修真者站在天塔,妖魔鬼怪在空中狂欢。而这个人并不在任何一个群体之中,仅仅是远远地旁观着一切,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即便演得出神入化混入其中,也依然是一个天外来客。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琼桑雪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眼睛:“既然你们师兄妹情深,不如与我同去如何?幸我斋中床铺甚大,可容百人下榻。”
琴鹤心想,你说的怕不是个足球场吧?还有,收回你的毛爪,放开我的腰!
面上依然好声好气道:“您说笑了,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入您的尊眼。”
“确实是顽笑,因为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人。”
琼桑雪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低头去抚他额间的碎发,“我当真是喜欢你,喜欢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琴鹤浑身一僵,有种不寒而栗的诡异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小黄鸡被黄鼠狼表白,大米饭被黑耗子送情书。
又听琼桑雪懒懒道:“既然你不想我杀了他们,我放了这些边角料就是了。正好小金最近脾胃虚弱,我也不想让它天天吃这些脏东西。”
琴鹤怔了半晌才听明白,小金就是他们身下的巨型蟾蜍,而边角料和脏东西是指他的小灵师妹和小猢狲、歃血仙童一干人。
他忍住无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谢。”
街上一阵微风拂过,如羽毛拂面般轻柔。
明明一切正常,琼桑雪却倏然眉头一皱,看向歃血仙童方向,冷笑一声:“看来来了个老朋友。”又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条野狗,一条被主人一脚踹开,还依然忠心耿耿的丧家犬。”
“鬼王,别来无恙。”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毒蝎郎。
那声音并无什么情绪,冰冷如铁:“若是你跪地求饶,或许明年此刻我会为你祭旗。”
琼桑雪:“是吗?但愿你能活着走出北川,别太让我失望。”
琴鹤向下看去,心中一惊。
虽然声音与正常男人没有区别,但对方的长相简直可以用“丑陋”两个字来形容。他整个身体几乎完全虫化,两只钳枝坚硬发黑,口器外翻,头胸和前腹长满了块状鳞片,不断摇晃的尾刺像一把倒钩,已经开始汩汩分泌黏腻毒液。
唯独那一双与之格格不入的人类眼睛。
很美。
如秋日晴空一般明净温柔,似水柔情,依稀能辨出曾经俊秀清朗的少年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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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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