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魔蛇,原本不过是九幽之都的一条普通药蛇。
被神烨日日以血滋养,这才生出几分灵智。
神烨并非出于什么善心,只因他常年受九雷烈鞭的酷刑,伤口烧灼难以靠自身愈合,必须用药蛇吸出表面瘀血,才能一点点长出粉色新肉。
他与药蛇,乃是鳄鱼与千鸟般的互利共生关系。
这药蛇吸了他的精血,日子一长,便心甘情愿认他为主,身体也从小小一寸长至百尺有余,天天哪儿也不去,就喜欢懒洋洋地盘在他的脚边睡觉。
神烨被封印时,那蛇险些被梦辕真一掌拍死。
幸得它当时贴着地面,溜得够快,这才苟延残喘下来。
不想如今却养的这般庞大,多年养尊处优,吸食活人精血,看上去竟比当年还要更威风几分。
听见七楼一声巨响,琴鹤焦急起来,步子跑得飞快。
“楼顶的怪物好像出来了!钱府里的瘴气对修仙者不利,云剑长老又受了伤,再拖下去恐怕要出意外。”
神烨倒睡得安稳,不紧不慢地又往琴鹤怀里挪了挪,躺得更舒服了。
他一点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
这药蛇是他从小养大的,看着凶悍,实则呆头呆脑。
教它踢蹴鞠硬是教了两年才会,令它不准上床又是训了三年才懂,总是扭扭捏捏想要粘着他,实在犯人。
养这么个笨东西,既不漂亮,又爱偷懒冬眠,除了吃就是睡,神烨嫌弃得很。
况且这畜生好的不学,不想着由蛇化蛟,成龙成神,倒学他似的入了魔道,正邪双修,亲手把自己的活路堵死,还沾沾自喜跑到他面前撒娇似的滚来滚去,想讨封赏。
当真蠢得没救。
是以听着琴鹤心焦的话,神烨不紧不慢地在他怀里滚了半圈,完全没有想抬头看一眼战况的意思。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如果朝无肆连这么个笨蛇都打不过,实在是配不上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建议不要修仙了,还是直接废除灵根,回人间做个凡人比较好。
阁楼外,双方还未分出胜负。
那魔蛇通身碧绿,听见柳冥剑鸣号令,仰天长嘶,如开山劈地的金刚杵般向朝无肆所站之地横冲直撞,三角蛇头上鳞片坚硬如铠甲,一下就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朝无肆的穿云剑,剑气亦化作一条锯牙钩爪的金龙,盘桓空中金光大盛,从空中飞云而下,龙吟咆哮着冲向魔蛇。
一龙一蛇激烈厮杀,金碧双色绞缠在一处,分不清龙头蛇尾,只剩下杀气冲天。
书中云:蛇,性寒,百年机缘可生智,千年修行可入魔。
食十人得一星,食百人得二星,食千万生魂可得七星,成七星魔蛇。
元凶巨恶,因果孽重,非渡劫者不可杀,非其主者不可伤。
简单点说,就是一条普蛇,吃了千万个生魂练成七星魔蛇后,不是渡劫期的大佬根本杀不了它,不是它心甘情愿认主的人,也很难伤得到它,纯属大杀器般的存在。
即便朝无肆曾看过有关七星魔蛇的记载,可真正迎战,这还是第一次。
谁也不会想到自己能碰上这么个鬼东西。
一千万人的生魂可不是小数目,整个柳州城的人口全加起来,也才七十万人不到,这魔蛇定是被人有意蓄养,才能长成这般骇人模样。
从前在逍遥宗中,朝无肆听师玉泉提起过。
当年老祖曾饲养过一只三星魔蛇,乖巧异常,对其俯首帖耳。因老祖不顾师门重令,私下悄悄喂了那蛇不少将死之人的生魂,被梦辕真仙师罚跪炼焱石,差点跪断了双膝。
不过那只是三星而已,仅仅是一千人的生魂,况且又是染了病痛的将死之人,与年轻体壮的新鲜生魂不同,滋养程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眼下这条,身上有千万条瘴气缠身,浓烈的业障几乎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掉,显然吃了不少新鲜货,养得膘肥体胖。
若是寻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只怕连一击也吃不住,被这魔蛇甩上一尾便要当场殒命。
朝无肆虽然先前与袁夫人比试并未落得下风,但他身缠瘴气已久,五感渐失后,被苍霭操控着袁夫人趁其不备一击穿了胸膛,到底受了伤。
短时间内不至于致命,但始终是个隐患。
此刻他强行催动体内灵气与魔蛇缠斗,背后已然冷汗淋漓,脸色冷白如纸,只能苦撑。
朝无肆很清楚,以他分神期修为,哪怕是没有受伤的鼎盛时期,也不一定能将这七星魔蛇收服……这天底下,唯有一人可以。
他心中一叹,若是当年的老祖在此,以对方渡劫大后期,只差最后一阶便可飞升成仙的修为,定能降服这魔物。
就如同当年嚎哭城封印大开,老祖修炼上古禁术《神翼》诛杀妖魔,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若是他老人家在,哪怕是七星魔蛇又有何惧?
然而朝无肆心中也清楚,自己不过是痴人说梦,且不说老祖心性正邪难辨,不一定肯出手相帮,就算老祖愿意出手,天樾玄门中也早已有铁令,对他见之杀之!
一个已经堕魔的老祖,修仙界如何能容下?若是任其滥杀无辜,天樾玄门岂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此刻,七星魔蛇的獠牙已经狠狠咬了金龙咽喉,金龙怒角已断,龙身不断挣扎却被越缠越紧,然而那双龙爪依然死死钳在魔蛇的软腹上,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朝无肆再一抬眸,心中已清明几分,他今日无人可靠,唯有靠他自己。
朝九的命,他来救。
柳如笙的命,他来还。
今日他注定不能活着走出钱府。
“姐夫,你认输吧,何必如此。”
柳冥微笑着,以袖掩去口中污血,故意露出一副温柔关切的神情。
他还没看够朝无肆痛苦不已,跪地求饶的样子,这场景在他脑中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终究不如亲眼一见来得痛快。
朝无肆却不看柳冥,只是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他脚底生出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圆形印记,印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血红小字“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火铃交换,灭魔除凶,神师杀伐,于我神方,万邪皆除”……
朝无肆愈念,脚下金光愈盛。
很快,那点点血字全部身染金光,一个个接连飞起,如鸟群一般环绕在他周围,最后全部融进了奄奄一息的金龙体内。
须臾之间,金龙便好似霍然而愈一样,重新振作了精神,仰头一声长啸,浑身灵气浓郁冲天,硬生生挣开了魔蛇的缠攻,隐隐露出反制之势。
苍霭看着天空,眼中平静:“这是什么阵法?瞧着很有趣。”
朝九一言不发,怔怔看着朝无肆,双眼中隐隐有水色浮出,好似细芒落入了黑暗中,无声无息,连痛也没了知觉。
柳冥回头看了一眼朝九,冷笑道:“这是燃血阵,天樾玄门的禁术。修真者以自己全部灵气与精血为养耗,饲身喂阵,短时间内爆发数倍的强横战力。
每过半柱香,修为便会自动掉落一阶,直到灵气精血全部耗尽,坐阵者修为掉无可掉,便会燃血而亡。”
柳冥每说一个字,朝九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苍霭目光转向柳冥的脸庞,注视着那清丽韶秀的五官,冷不丁道:“有没有觉得,其实你们很像?都可以为了在乎的东西,不惜一己之身。”
“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柳冥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的好姐夫这么拼死拼活,要救的是他儿子,柳如笙死的时候,朝无肆可没这么努力,他在哪?在他喜气洋洋的结侣大殿上!
苍霭道:“先是尸偶,现在又是魔蛇,你催动剑鸣,心脉逆流到现在,身上所受之痛并不比他少,若实在疼得厉害喊出来也无妨。”
眼看柳冥眉头又要拢起,凶悍地瞪着他。
苍霭却不害怕,只是轻声问:“还能撑多久,一个时辰?”
那声音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但相比平时的苍霭来说,大约算得上温柔。
柳冥眉毛一横:“闭嘴!你今日啰嗦得很。若是闲的没事,你大可趁着那位没来,夹着尾巴逃远些,这样还能多活几日。”
苍霭难得眼中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就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今日哪也不去,只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逗一逗你。”
“哈?”柳冥惘然,忽然想要从那张冰块脸上看出个究竟来,这人在发什么癫病。
短短一瞬。
苍霭已经恢复如常:“无事。”
他一向寡言少语,即便能多说几句,也是克制到了极点,现在连一句认真地顽笑,听起来都像是在故意找茬。
柳冥鼻子皱了皱:“……”终究没说什么。
柳冥懒得去想这些,对他来说,或者说,对他们来说,活过今日是一种奢望,所以干脆就只看眼下。
苍霭亦然。
只是相伴这些年,他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乱意绪。
直到方才几句顽笑过后,那些纷纷扰扰的意绪才彻底安静下来,从躁动不安的沙暴变成被抚平的泥地。苍霭想,他会把它们一起带进黑暗里,永远不见天日。
柳州城上空。
原本漆黑的夜晚,此刻竟亮如白昼。
终于,金龙在短时间占了上风后,在魔蛇更加激烈的攻势下,逐渐被拉平战斗。
“噗——”
朝无肆苦撑许久,猛吐一口鲜血,身体在摇摇晃晃中勉强半倒在地上。
他已经连跌七小阶,三大段,从分神初期,降至结晶后期。
再掉下去,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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