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合拢的轻响过后,地板上泄入的最后一丝微光也被彻底掐断。
房间重归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在浓稠的寂静里,仿佛能听见灰尘缓缓飘落的声音。
死寂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靠。”
商黎舒率先打破了沉默,被缚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他侧过头,不敢大声再招来那位杀神,只能用气音对唐嘉许说:“她走了。”
唐嘉许没吭声,心脏还在肋骨后面狂跳。
几缕柔软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让他看起来有种少年人特有的狼狈。虽然他总抱怨生活平静得像一汪死水,渴望来点刺激,但这未免也太刺激了。
老天奶啊,如果还能活着回去……唐嘉许又忧郁了,他胡思乱想着:我再也不随便瞎说了,以后一定好好生活,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喂,唐嘉许!”商黎舒又蛄蛹着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你看出来了吗?”
“什么?”被他一打岔,唐嘉许也忧郁不起来了,半垂着脑袋哑着嗓子问。
“那个绑匪啊!”商黎舒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你有没有发现,她压根就没想真把我们怎么样。至少现在没有。”
唐嘉许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向那撮熟悉的蓝毛。“她都叫你拿匕首捅我了!这叫不想怎么样?”
“你想想,她要是真想折磨我们,或者真想要你的命,方法多的是。可她只是把刀扔过来,我们还被绑着呢!匕首,要怎么拿?用嘴叼吗?”
呃,这倒是。可意识到这点对现状有什么帮助?
“还有,她估计没打算灭我口,不然直接动手不就行了?绑我们都绑得这么文明,”他努努嘴,“没打没骂,甚至没蒙眼睛。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有职业道德,是专业绑匪,只图财,不滥杀无辜。而且我注意到她扔匕首的角度,明显是算过的,不会真伤到我们……”
这家伙开始滔滔不绝,从天珑出现后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停顿,论证她“只是在逗我们玩”以及“安全性暂时有保障”的核心观点。
唐嘉许被迫听着他事无巨细、牵强附会的马后炮。
“真的假的,现在这种情况,”他扯了扯绷紧的麻绳,这个动作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你居然在这分析绑匪心理?”
“讲这些怎么是没有意义呢……好吧。先把绳子弄开再说。”
商黎舒默默摸起天珑离开时没带走的匕首,艰难地反握着,扭过身。
盲割绳子的过程比直面绑匪还要煎熬。
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每割一下都是一场心惊肉跳的博弈。冷汗不住地往下淌,流得比割得还快。明明动的是手,眼睛却一下都不敢眨。
嘎吱——
细微的纤维断裂声终于响起。
商黎舒感觉到手腕一松,巨大的解脱感让他控制不住呼出一口气,几乎瘫软。他甩了甩凌乱的头发,长长舒了口气。
迅速挣脱残余的绳索,活动着僵硬发麻的手臂,然后接过匕首,三两下割断了唐嘉许身上的麻绳。
自由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上弹起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从未觉得空气如此新鲜过……”
“……这话还是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
短暂的兴奋过后,现实的困境再次袭来。不知道拷问什么时候来,他们开始仔细探索这个囚禁他们的房间。
令人诧异的是,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墙面是已经黯淡脱皮的柠檬黄,床铺积满了灰败的尘埃。房间面积不小,甚至有个独立卫生间,但处处透着一股寒酸,像是时光凝滞在了几十年前。
窗户外安装了坚固的铁栅栏,透过被封死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一个干涸、破败的小区。
一幢幢楼宇间是脱落的墙皮和枯死的爬山虎,彼此遮挡阳光,更显鬼气森森。
是只有恐怖片导演、或者流浪汉会青睐的地方。
他们尝试推拉、捶打窗户和铁栅栏,却发现纹丝不动。试图大声呼救,声音却像被无形的墙壁吸收了,根本传不出去。
“爹的,这种老破小区的墙体居然还是隔音的?”商黎舒大感愤怒,使劲捶了一下窗沿。
唐嘉许闷闷不乐。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也不在乎脏不脏了,反正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他的目光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忽然开口:“匕首,还在吗?”
“嗯?干嘛。”商黎舒扭过头。
“我们两个大男人,打得过绑匪吗?”唐嘉许慢吞吞地打量着匕首。刀锋锐利,反射着刺目的白光。虽然对危险物品没有研究,但这看上去是柄好刀。
对他的想法,商黎舒大感吃惊,紧紧拧着眉:“不知道啊,我反正是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
回想起自己也是同样下场的唐嘉许:“……好吧。那希望绑匪等会进来,看到我们脱离了掌控千万不要太生气。”
看看地上断成几截的麻绳,再看看仍在坚持不懈敲窗的商黎舒。
啊,现在他的肩膀也慢慢耷拉下来了。
就在房间里的人忧愁着飘忽不定的未来时,房间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手机欠费停机的天珑正满头大汗地蹲在墙角,小心翼翼找着角度蹭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的wifi。
一格网!可以,够用。
她扣扣搜搜地充了十元话费,确保不停机后,连忙联系上这单生意的雇主。
“老板,”强大到能一个照面干掉十个唐嘉许和商黎舒的天珑女士,此刻正低声下气地询问下一步指示,“……搜魂?没问题,只要钱到位,这都不是事。还有什么要求您说?不能死人?这……傻了的行吗?最好也不要傻?……哦,您的要求是非常合理的!就是这价格您看……好、好!还是原来的账号,定金30%,好嘞,不麻烦不麻烦!有事请继续找我小珑!好、好。那我不打扰您了,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发大财,天天当新娘!”
挂掉电话,看着银行卡新到账的余额,刚刚还低眉顺眼的天珑立马挺直了腰杆。
深呼吸——
好耶!开一把游戏开心一下。
至于工作?老板不催就过几天再做啦!
于是最初的那几天,肉票们在沮丧与心惊胆战中度过。
商黎舒刚开始还念叨着谈判、策略,但预想中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全都没来。那个神秘的绑匪甚至再未现身。
只关押,不虐待。真是个有素质的绑匪。
两人在房间内嵌的衣柜里找到了巨量零食饮料,以及一张被揉皱的长长的小票。一路捋到底,上面清晰地印着前天的日期。
“前天制定计划,昨天踩点,今天抓人?真是高效率的绑匪。”商黎舒都有点佩服她了,“要是那些议员有这办事效率……”
“在干收保护费不干事上,他们有远超绑匪的办事效率。”作为议员们光收钱不办事的受害者,唐嘉许自然义愤填膺。
但商黎舒不能附和。因为他姐就是光收钱议员中的一份子。
他只好选择不去触霉头:“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过来,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吗?有些事真的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好啊……哇靠,这里好像有霉味,我人也要发霉了。”
确实。随着时间流逝,恐惧逐渐被一种蚀骨的无聊和焦躁稀释。
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任何娱乐,把两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关在密闭空间里,简直是酷刑。
虽然是兄弟,但又不是永远有讲不完话的小学生。两人除了干瞪眼,就是漫无目的地踱步,或者试图从窗口观察一成不变的小区内景,望着太阳猜时间流逝。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不能快点来给我个痛快!”
“那我现在去敲门,看看能不能把人引过来?”
唐嘉许轻轻抬起头,光线在他过于白皙的脖颈上投下一道清晰的阴影。在巨大的打击下,他说话都显得有点阴森了。
“……那算了。我突然觉得缩头日子也挺安稳的。”
商黎舒怂了。他第无数次哀嚎,仰面倒在床垫上:“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没等被撕票,我先死于无聊了!”
唐嘉许靠着墙壁坐下,心情同样低落。唉,以前多少有点故作忧郁,现在他是真抑郁了。
在翻遍房间每一个角落,甚至检查了马桶水箱之后,商黎舒终于有了收获。在衣柜最底层,他摸到一个被遗忘的算术草稿本,就是每学期开学第一天会领的那种。本子用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张空白页。
即便如此,也很值得他们高呼欢庆了。
无聊能战胜一切。
很快,两人开始研究如何利用这几张软趴趴的纸。幸好本子被锁在衣柜里,避免了受潮的命运。
于是折纸飞机,成了青春男大们最新颖又最幼稚的娱乐。
“看我的,幽灵骑士号,必杀螺旋冲击!”商黎舒得意地扬手掷出一架叠得歪歪扭扭的纸飞机。
唉!真可惜。幽灵骑士号辜负了信任,在空中踉跄地转了个圈,一头栽在门边。
“垃圾。”唐嘉许嗤笑一声,小心地调整着自己手中苍穹之翼的机翼角度,在脑内幻想着一些中二的场景,然后用力掷出,“哈哈!看我的,加油啊苍穹之——”
他技巧不错,纸飞机划出一道相对优美的弧线,在无风的房间里轻巧地朝着房门方向滑去。
就在这一瞬间。
“咔哒。”
门锁毫无预兆地转动了。
房门被向内推开一道缝隙,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唐嘉许和商黎舒高举的双臂瞬间冻结,瞳孔因惊惧而放大。商黎舒半张着嘴,僵在原地。唐嘉许维持着投掷后的姿势,手臂都忘了放下。
在两人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下,苍穹之翼受门扉开合造成的气流影响,以远超幽灵骑士的速度完成了它最后的航程。
晃晃悠悠,不偏不倚,轻飘飘地砸在了来人的黑色靴子旁边。
而后被无情地一脚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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